约好的以后(第2/6页)

男子写写停停,又从登山包里摸出掌上电脑,忽而又站起来伸懒腰活动筋骨,很是热闹。

清欢笑起来,刚要开口,他说:“别说英文,说中文,我没问题。我是Joey。”

他不是诗人,他是美国驻中国慈善机构的工作人员,之前他去过北欧也去过南亚。去南京是参加朋友的婚礼。他说她的名字很拗口,她便在他的笔记本上写下来,“清欢,就是简单的快乐。”

出站时,他冲她用力挥手,努力咬出“清欢”两个字,说这是个愉快的旅途,再见。

再见无疑是这个世界上最虚伪的字眼。许多人说过再见,就再也不见。

旅途劳顿,盛昆是用冷战表达他的不满,只发了一条冷冰冰的短信让她注意安全就下文全无。于是清欢早早爬上床便睡觉了。梦见自己拿着冰冷的手术刀,对准无影灯下躺着的女子的胸口,女子说这里没有心,她长着苏清欢的脸。猛然醒来,已是清晨。母亲催着让她快些洗漱去参加一个旧友女儿的婚礼。

“你不记得了,你小时候一起学过舞蹈的一个女孩,比你大两岁的,是你阿婆的老邻居的。”

不记得。她只记得对着练功房的大镜子,她一切动作都标准到位,只有表情,笑不出那样逼真的虚假来,“国庆结婚的人不要太多。”

人很多,可是人群里竟然有人冲她使劲挥手,“清欢。”

Joey,她走过去和他轻轻拥抱,原来真的有再见。

开席后,他来找她,“他结婚,陪我去玩,我觉得很不好。你陪我去看南京?”清欢便欣然应下,开始了之后数天对这段空白时光奢侈的挥霍。

从中山陵出来,她带他去水族馆,“有时放了学就会来。看这些不会发出声音的小鱼,以为自己也在水底,蓝天变成了回忆。”

他掏出本子来飞快地画了一条热带鱼,说:“这是你。”

“那么你呢?”

Joey张开双臂,“海洋。”

夜晚,他们买了酒在秦淮河的船上不要命地喝。清欢用力甩了甩打火机,低低地骂了一声,Joey给她点着然后把火机塞进她手里。两岸霓虹阑珊都变得遥远,只剩下水声起起伏伏擦过耳边。她说:“你知道吗,我眼睁睁看着父亲跳进这河里,把我的童年变得和这座城市一样沉默而颓败。”她闭上眼睛看到自己摔倒在河岸边,满脸都是水花,从那以后她总是莫名其妙地摔跤。Joey俯过身轻轻吻了吻她的额头。

我想拥抱每个人,但我得先温暖我自己

送Joey上火车离开,新婚夫妇问清欢要不要送她回家,她摇摇头,说自己散步就回去了。她倒出Joey给她的打火机,把空烟盒扔进路边的垃圾箱。摸出手机,依旧没有盛昆的消息。清欢的心底开始蔓延出一些无力感,那个最爱你的人,却最轻易地让你陷进无言辩解的寂寞里。

于是提前了一些天回北京,没有告诉盛昆,带了他极爱的正宗卤水鸭。走出南站,竟发现难得下起碎屑般的雨来。朗朗的秋季,苏清欢有了些好心情。

推门而入,却见满桌佳肴。盛昆有些不安地站起来,桌旁还坐着另一个女孩,茂盛的头发,沉静眉眼,穿着PROMOD洋红吊带背心,有温情的气味。她背上包站起来,向清欢伸出手:“你好,顾佳黎。”

清欢在卧室整理行李,盛昆进来,从背后圈住了她,“佳黎刚回国,北京的同学只有我。这些天陪她找房子办手续很累,没联系你,别多想。”

清欢没有做声,于时光深处,她选择忽略那张分明留过印象的面孔。在他的宿舍楼下,他轻轻放下背起的她,她独自撑伞回寝室,走了很远忽而回头,却看见雨中与他仓皇拥抱的女孩,如同末日。那是顾佳黎,她再没有见过第二眼的女孩,带着许多绝望的气息留在她的记忆里被刻意屏蔽,久而久之信以为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