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七

男人返回藏身的小邸店时几乎筋疲力尽。

腿上的创口太深,以至于不得不用灯油灼烧方才勉强将血止住,他从简陋的行囊中取出金疮药,看也不看便往伤口上撒。冰凉裹挟着刺痛袭来,他反倒觉得灵台清明了不少。虽然事前便知道这十有八九是金吾卫设下的圈套,但为了按照他事先的全盘计划完美地杀死弘济,就算有更多人埋伏,他也要去。本来他略施小计,就调开了埋伏的那群饭桶,可没想到金吾卫竟找来个这么强悍的帮手,而且居然事先埋伏在屋顶上,待他从屋中一跃而出时,如此凌厉地偷袭了他一刀。若不是他仗着绝佳的轻功逃遁,只怕免不了命丧当场。

更让他始料不及的是,弘济那个老滑头竟然想出了李代桃僵的伎俩!他初入般若殿时并没有察觉到有何异常,跪坐在殿内礼佛的那个人身披寺院住持才有资格穿戴的僧衣和袈裟,从背面看,身形也与弘济极其相似。他于是拿出早已准备好的戒尺,准备上前质问弘济是否知罪。

当他从后面闪身欺近,一把拿住弘济的肩膀时,却发现这贼秃正惊恐地瑟瑟发抖,没有任何动作反抗。难道经年不见,这贼秃竟变得如此驯顺?要知道这弘济可是当年常山兄弟中最剽悍的一个,身手智计皆在其他几人之上,他既然打算借金吾卫之手除掉自己,又怎么会表现得这般惊慌失措?

他心念一动,一把拧过这人的脖子,随着一声惊恐的尖叫,眼前出现的竟是一张年轻而陌生的脸。

“好汉饶命!”

“你不是弘济!”男人一阵懊丧,明白自己低估了弘济的狡猾。接着,他想起自己事先前来勘察地形时曾见过这个少年,仿佛是一直跟在弘济身边的某个僧人。“弘济呢?”

少年一张苍白的脸害怕得几乎纠在了一起,努力咬住哆嗦的嘴唇,吞吐了半天终于说出话来:“我什么也不知道,师父叫我替他一会儿……”

好个狡猾的老东西!他愤怒地一把将少年推开,借力向上一纵身。没想到腿上突然一痛,他急忙跃开,再低头,腿上已有血冒出来——

那个偷袭的家伙真不要脸,自己还在查看伤口就再次挥刀攻了过来,而自己手中只有准备收拾弘济用的那把戒尺。他有些托大,对付金吾卫这些饭桶,他除了一张短弓和这把戒尺甚至没带别的兵刃。

而那个偷袭者功夫着实不弱,带伤的他用戒尺只得屈居下风。

回想到这儿,男人脸上露出些许沉痛之色,但不是因为自己失手受伤难以接受,而是就在他与那偷袭者在屋顶激斗时,那个被弘济当替身的小和尚因为慌乱而不慎引燃了殿内火烛,想要逃命却发现殿门已经被从外面锁上了。他的哭喊声不断从下面传来,他本想下去救人,却被偷袭者凌厉的攻势逼得根本腾不出手。

而后面的事……小和尚的呼救声终于渐渐弱下去,而大殿的屋顶已烫得几乎再也站不下,并且开始摇晃。自己不得不拖着伤腿,施展拿手的轻功绝技,从般若殿旁连绵的大树上逃离了朝华寺。

看来弘济是连金吾卫都骗过了,这个歹毒的家伙,存心是想让无辜的人当他的替死鬼啊!

一阵剧痛骤然将男人从愤懑的思绪中拉回现实,显然自己的时间已经所剩无几。他若有所思地望向那正蹲坐在角落里、安静地咀嚼槟榔的猴子,他回来不久猴子便跟了进来,哼,想必跟在猴子身后的大队人马已经离此不远了。

男人一手撑着床沿努力地站起来,失血过多的脸上竟因为难以抑制的狂喜而泛着不自然的红晕。他猛地推开那扇自住进来便从未开启过的窗子。

计划被打乱了一些,但是这样也好,他决定以变应变。

弘济、庾瓒等大小饭桶、偷袭者,还有那个叫独孤仲平的自以为聪明的家伙,你们以及所有长安的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