韦若昭是被飞扬的尘土从睡梦中呛醒的。

她一睁眼,看到碧莲正挥舞着鸡毛掸子,动作夸张地在屋子各处掸灰。韦若昭半梦半醒地坐起来,揉了揉眼睛。

韦若昭抱怨道:“老板娘,你怎么现在就打扫啊,我还没起呢!”

碧莲自顾自在屋子里摔摔打打,没好气儿地说:“凭那张破画,只能留宿一晚,现在太阳都晒屁股了。你赶紧给我起床,走人!”

韦若昭不满地撇撇嘴,道:“是那个独孤仲平让我来的,又不是我自己来的。”

“他让你来的怎么样,他还欠我房钱呢!”碧莲不屑地哼了一声,“我告诉你吧,你要是聪明,还是赶紧走吧,他可不是什么好人,动不动就让小姑娘到这儿来住,结果嘛……”

韦若昭听言脸色骤变,一个激灵从床榻上跳起来,问道:“啊?真的?他真是这样的?”

“可不是吗!”碧莲故作一脸惋惜之色,叹了口气,“唉,那些姑娘下场真惨啊,我可是见得太多了!”

韦若昭惊叫一声,道:“原来在打我的坏主意!哼,我早看他像骗子了,多谢你啊老板娘,后会有期。”

韦若昭匆匆奔出门去,碧莲稍待片刻,来到门口,见走廊里没了人影,料想韦若昭定被吓得一溜烟跑了,忍不住笑得前仰后合,边笑边嘟囔道:“这个傻姑娘真好骗!”

但没想到的是,韦若昭这时却突然又从门后闪身出来,盯着碧莲。碧莲的笑容顿时僵住。

“老板娘,”韦若昭笑嘻嘻地看着碧莲,“你长安话说得不错,可惜骗人的功夫还差点!”

碧莲脸上有点挂不住,索性直接来硬的,道:“少废话,一晚就是一晚,要想再住,容易,拿来啊!”

“哼,钱算什么,我家有的是!”韦若昭嘴上毫不示弱。

碧莲点头,伸手到韦若昭面前,道:“那好,拿来呀。”

碧莲早就算准了韦若昭拿不出钱来,韦若昭气得咬牙切齿,嘴上却还不肯服输,嚷嚷道:“好吧,你等着,我这就去取了来。”

韦若昭气呼呼地下了楼,出了荣枯酒店大门,她哪有钱可取呢?本来她并没有打算在荣枯酒店长住下去,但被碧莲这样一激,过惯了阔日子的她如何能咽下这口气,一路朝前走着一路骂骂咧咧:“呸!不就是个胡人女子开了个店嘛,有什么了不起,哼,看我不拿钱砸死你!死胡女!”

今天是元日,朝廷依制要举行盛大的朝会,而民间自然也少不了庆祝。大街小巷张灯结彩,人们身着节日盛装,喜气洋洋地互相拜年,放眼望去一派喜庆景象,显然昨夜的惨案已随着新年到来而被长安人抛于脑后。

看到这样处处喜气洋洋的大街和人流,韦若昭气消了一大半,脑子也忽然清醒了许多,那碧莲为何对自己这般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的,独孤仲平不是说凭他的画,老板娘会给面子吗?想到这儿,韦若昭忽然意识到,老板娘确乎是给了面子的,不然怎么会允许自己昨晚住下,当然这面子也就是给独孤仲平,心中万分不情愿,也不得不如此,那原因还不就是明摆着的。韦若昭再年轻也是女人,碧莲对独孤仲平有意思!或者,本来人家两人就是……韦若昭突然又烦恼起来,可她实在想不明白自己为何烦恼,于是就强迫自己想点有意思的事。

也不知道独孤仲平和庾大人他们找没找到那个凶手。他会是个什么人?能做出下毒害人这么残酷的事,他究竟想干什么呢?要说这个凶手也挺有意思的,居然想出用猴子撒传帖这一招,不过还是被他们识破了,这么说还是衙门的人更厉害吧!说起来那个独孤仲平就更有意思了,要是能跟着他,一定能见识到更多更好玩的东西!

韦若昭又想到了独孤仲平,心情再次好起来,步子不自觉地放得慢了些,而一口鲜红的槟榔渣就在这时“噗”一声落下来,恰好掉在韦若昭脚边。韦若昭一愣,抬头便望见一只猴子正蹲在街边一所宅院门前的上马石上嚼着槟榔,那猴子脖子上挂着一串细细的黄铜铃铛,见了韦若昭抓耳挠腮的,显然也认出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