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谪居(第2/6页)

张洵哈哈一笑:“玩笑,玩笑。”

可他心中却百念陡起——仅仅一年之前,他还不用这么向陈去病探话,那时东密的势力还没有真正浸入江西一地。可如今,东密已派人三次找到他了,要求的只有一件事:合作。张洵久历迁黜,深识宦途风险。他不知道如果答应了东密,最坏的结果会是什么,却知道如果不答应东密的话,最坏的结果将会是什么。所以,他一定要问出陈去病对待这件事的态度。他隐隐觉得,这个让他猜不透的人,这个虽看似萎靡不振,却一到浔阳就让浔阳城中局势从此一靖的人,无论自己做何选择,都会对自己选择的结果产生极为严重的影响。

猛地却听有一人喝道:“你是谁?要往哪里去?”

厅中之人一惊,却见一个黑影猛地蹿了上来。那黑影奔得极快,提纵之间,分明有一身极佳的功夫蕴藏在内。只见他出手一晃,掌沿如锋,直向那浔阳守张洵劈去。

张洵大惊,可他这一招竟是虚招,真正要命的却是他那一双腿。陈去病所坐之处与张洵本近,那人身子腾起,一双腿竟以鸳鸯拐之术直向陈去病心口踹去,这才是他这一击真正的鹄的!

陈去病“啊”了一声,双手往他腿上一夹,刚刚及得把他双腿夹住。那开始在厅下呼喝之人就已追至——他却是这浔阳城里一等一的好手捕头樊快。只见他腰刀一闪,一道银光划过,直向那来袭之人头顶抹去。

那人低头一避——就是练过好久,配合默契的一对师门兄弟也没有这等熟练,那捕快樊快口里一声惊叫,眼看着他手里的刀锋险险划过那人头顶,控制不住地就向陈去病喉头抹去。这一刀突如其来,难封难避,赶在那陈去病双手俱占之际。偏偏这时,陈去病似乎胳膊扭不过大腿,身子如承受不住那人鸳鸯拐之力,椅子一歪,已向左一倒,险险就把那一刀避开。樊快一愕,却听厅口已有人叫道:“陈参军,军中有要务呈禀!”

樊快眉毛一皱:来了!

他听得堂外脚步声声沉稳,已猜知来人是谁,心知今日所谋难成,脑中念头转得也快,只见他手里刀锋一偏,那刀控制不住似的就要划向陈去病夹住那来敌双腿的手腕,口里叫道:“陈参军,小心!”

陈去病手一松,那来敌已得空而起,直向厅后扑去。他身影才渺,却见已有一个精壮的军装汉子走到厅上,他一扫厅中局势,开口道:“陈参军……”

陈去病站起身,拍了拍身上浮尘,淡淡道:“又有什么事?”

说着,他转首望向张、顾两个,“也好,这小戏也听完了,连附加的一出也唱过了。张兄,顾兄,小弟公务未了,只有先回去了。”

那张顾两人惊魂未定,犹自开口咿呀。陈去病却已点了下头,笑着和他的副手九江团练副使古铭起身而去,回首犹向樊快笑道:“刺客居然都刺到府衙来了?——樊兄,以后但有什么需要帮手的地方,只管开口就是。”

樊快脸上一红,手里空执着他那一把雪亮的腰刀,眼睁睁地看着陈去病和古铭微笑着并排远去了。

浔阳府的城墙本已年久失修,颇多败毁。但这两三年,在陈去病一意坚持之下,得那浔阳守张洵之助,竟将这城墙重修了一道,所有破损处均已补住,墙外的护城河也已疏浚,这时在城墙外的夜色中一流如带。

离城不远就是在黑魆魆的暗夜中也隐约可辨的匡辅兵营。那兵营占地不大,可在这夜色中远远望去,气势极为整肃。而这边城墙内的墙脚下,不过百丈之内,清晰可见的有一个破败院落,那也就是陈去病贬官后谪居的九江团练署了。

樊快立在城头,注目向那兵营的方向,背对着九江团练署,感受那掎角之势,隐隐都觉出有一种兵马俱备、枕戈待旦、引而不发的杀气,心中不由暗道:那陈去病虽看似病恹恹的,难测深浅,但也确实允称干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