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三(第3/5页)

杨登科在街头徘徊了一个下午。他意识到,这个结局也许是很必然的,是人为,也是天意啊。谁叫自己为了往上爬,不惜做人家的奴仆呢?是奴仆就必然要遭受奴仆的命运,主子需要你时,任意将你唤来呼去,自己还以为得了宠,很长精神;主子不需要你了,自然会把自己一脚踢开,自己还不成了惶惶不可终日的丧家之犬?

这么忏悔着,杨登科变得神情恍惚,脸上浮起混沌的傻笑,好像流落街头的痴子。

后来杨登科晃晃悠悠上了贵水大桥,慢慢就到了大桥中间。这里刚发生过一起车祸,护拦被车子冲歪,还没来得及修复。杨登科就站在缺口处不动了。他低头望着桥下湍急的流水,心上滋生起一个念头。开始他还有些犹豫,渐渐这个念头强烈起来,他就有些无法自抑了。是呀,如今这个世界跟自己再没有任何关系了,那还有什么可以犹豫的呢?人生几十年,谁都会走这条路的,虽然先后有序,最后的归属都是一样啊。

永别了!

对着这个生活了四十余年的世界,杨登科无声地说出这么三个字,再次瞥了迷蒙的城市一眼,起身就要往下跳去。

可就在此时,城市上空突然当地一下,响起洪亮的钟声。杨登科下意识地抬了一下头,原来钟声来自不远处高楼上的大钟,大钟的时针正指向5时。杨登科想,急什么呢?等钟声响毕再往下跳也不为迟呀。他于是立住了,一边目不转睛盯着大钟,一边等待那悦耳的钟声继续当当当一下一下敲响着,震撼着这个灰色的城市。

钟声很快敲完,杨登科的目光却还留在大钟的时针上。他想起来了,三年前的这一天,也是这个时候,他把那个天大的秘密托付给了一个叫做丁雨亭的女孩。丁雨亭还向他许过愿,每年的这一天,她就会在红杏楼里等待自己。杨登科激灵了一下。是呀,不是还有那个秘密么?为什么不把它拿回来,让它发挥其应有的作用呢?如果自己放弃了那个秘密,就这么不声不响地死了,岂不是放过了董志良,让他继续在这个世上为非作歹?

那么丁雨亭真的会信守诺言么?杨登科记得当时将那个秘密交给丁雨亭时,自己是毫不怀疑她的真诚的。可过后杨登科还是有些担心,疑心她是逢场作戏,也许漫长的三年过去了,她早把自己的话忘到了脑后。

杨登科感到有些泄气,心想谁叫自己处在这么一个毫无真诚可言的年代呢?

可转而又想,万一丁雨亭是当真的呢?自己却违背诺言,见都不去跟她见上一面就这么走了,岂不是终生遗憾么?

这么想着,杨登科暂时放弃了从桥上跳下去的念头,坚定地离开大桥,去了红杏楼。

看上去,红杏楼跟三年前没有什么两样,连小姐们搔首弄姿的样子,夸张的浪荡的笑声,都好像一个模子里倒出来的。

然而那个叫做丁雨亭的女孩却不在。

杨登科去问老板娘和坐台小姐,没有一个人知道有这么一个女孩。原来老板娘和小姐都已经换过好几茬了,他们说如今女孩嫁一个男人都难得超过三年,做她们这个职业的小姐怎么会在一个地方呆上三年?杨登科万般无奈,看来那个丁雨亭果真是说说而已,逗自己高兴的,自己也真是拿着鸡毛当令箭,太过自作多情了。

低了头正准备出门,老板娘在后面殷勤挽留杨登科,说先生既然来了,何必急着走呢,旧人不在,还有新人哪。杨登科脚下就泥住了。想想也是,自己三年没有挨过女人了,本想回家后在聂小菊身上好好发挥一下,她却躺在了别人下面,来这里赴丁雨亭的约,她又没有踪影,如果自己就这么从贵水大桥上跳下去,确实有些不值。忽想起身上还有聂小菊探监时留下没用完的三百元钱,正好可以消受一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