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期一上午,吴卫东根据康局长的指示,给了杨登科几枚钥匙。

杨登科伸手接钥匙时,吴卫东望着他,不阴不阳道:“杨科真有两下子,康局长都关心起你来了。”杨登科当然听得出吴卫东话里的酸味,说:“县官不如现管,康局长关心没用,还要靠你这个直接领导关心。”拿过钥匙,去了车库。

打开车库卷闸门,迎面一股难闻的霉味。杨登科找来一瓶清洁剂,将车库的角角落落都喷到了,霉味才慢慢散去。然后掏出钥匙,插到车门上。那是一部白色丰田面包车,因车身满是灰尘,已成黑黄色了。开了门,却不敢立即上车,又找来一个鸡毛掸子,掸去座位和车窗上的灰尘,才钻进车里。正准备启动马达时,杨登科不知怎么的,鼻子一酸,只觉得前面刚扫去灰尘的挡风玻璃上已是模糊一片。

为了这一天,杨登科等待得也太久了点。

真是城门失火,殃及池鱼啊,陈局长下了台,杨登科这个给他开了几年车的小司机也跟着倒了大霉。机关里的人事就是这样微妙,一旦被看成是张的人,到了李在台上的时候,你就必然要被晾在一边。

好在一个司机是哪个的人,领导可以在意,也可以不在意。这不,康局长一高兴,尽管杨登科过去不是自己的人,还是让他开上了面包车。杨登科就觉得自己也应该知足了,虽然是一部破面包,有车开总比没车开要好。劳动的机会对任何人来说都是非常重要的。这么一想,杨登科心里也就好受了些,发动马达,兴高采烈地将面包车开出了车库。然后拖过长长的水管,接上水龙头,清洗起面包车来,一副咱们工人有力量的样子。

刚好这天老郭和胡国干他们几个没出车,就过来看杨登科洗车。老郭说:“这车再不洗洗,就分不出青红皂白了。”上前要帮杨登科的忙。杨登科感激他还来不及,哪里敢要他帮着洗车?忙将他推开了,说:“我好不容易有车洗了,哪里还肯让你来插手?”

胡国干两手一叉,阴阳怪气道:“杨科你这是给谁洗车呀?是不是这几个月的干部当腻了,想重操旧业了?”小钱说:“当干部太无聊了,还是当司机好,手里有方向盘握着,实实在在。”刁大义说:“可不是吗?你看人家堂堂国家干部,不也还在亲自开车吗?杨科你是哪根葱?可得多向人家学着点。”

胡国干听出刁大义是在说自己,朝他鼓鼓眼睛,吼道:“我国家干部不国家干部,关你姓刁的卵事?”刁大义却不急不躁,说:“别以为就你是国家干部,所以迫不及待要跳出来。”胡国干心里来火,嘴巴张了张,却不知说什么才好。小钱便在一旁大声起哄:“大家快来瞧哟,国家干部和工人阶级要摆擂台了!”

杨登科没跟他们搭腔,一心洗自己的车。他知道胡国干给康局长开上小车后,刁大义一直耿耿于怀,一有机会就要拿胡国干开涮几句。胡国干往往占不到上风,只得走人。刁大义没了对手,看杨登科洗车没有新鲜感,回了司机班。

两个小时下来,满是灰尘的面包车就被杨登科冲洗一新,像一个刚刮去胡须的男人一样,显得精神多了。杨登科收好水管、抹布和刷子之类的洗车用具,想将车子开进车库,看看手表,离下班还有四五十分钟,又改变了主意。此时此刻,杨登科最为热切的,恐怕就是盼着有人来叫他出车了。这劳动的机会得来太不容易。

然而在车旁站了一阵,却并没人来要车。杨登科有些悻悻然,朝司机班走去。

司机班离车库没几步,杨登科推门进去,胡国干和老郭、刁大义他们正在打字牌,每人面前都堆着一把皱皱巴巴的票子。杨登科没有打牌爱好,牌技也差,很少跟他们上桌,不过平时没事时,他还是会在旁边观观战。今天杨登科却没心思凑热闹,在桌边坐一会,又起身到门外瞧一瞧,生怕有人要车,自己动作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