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第3/8页)

杨登科更惊异了,半天说不出话来。他想起一个词:落井下石。这个世上,为了自己的利益,有些人什么都做得出来。

陈局长倒了霉,他的对手姓康的上了台,杨登科想在农业局混出点名堂,看来这种可能性已经不太大了。至少转干进步的希望一时变得十分渺茫。杨登科不觉悲从中来,感到无助无奈无所适从,不知今后该怎么办。

杨登科当然心有不甘,在电大苦读了两年,到头来竟落到这个地步。可现状如此,杨登科也只得认命。命中有时终须有,命中无时莫强求,杨登科只好这么安慰自己。权当在电大玩了两年。两年其实也就一眨眼的工夫,损失再大也大不到哪里去,无非是少领了几个出差补助,少跟领导出去接了几回红包和土特产。杨登科甚至起了烧掉那个烫金红壳毕业证的念头,因为不读电大,也许就没有现在这么多的奢望,以及由此带来的种种烦恼。可取出毕业证一瞧,又有几分不舍,复又锁进了柜子。

不转干就不转干,不进步就不进步,去他妈的!杨登科暗想,自己在农业局当了十多年的司机,即使不转干不进步,车子总有一部给你开,总还不至于下岗失业吧。杨登科也就释然了,一心等着办公室给他安排部什么车子。他知道车库里还锁着一台没人开的面包车,另外老郭明年就要到退休年龄了,他开着的奥迪也会腾出来。

可杨登科等了两个星期,并没人理会他。办公室主任吴卫东好像忙得很,天天上蹿下跳的,连归口办公室管理的司机班也没进来过。为开台破面包车去向吴卫东说好话,杨登科觉得没有这个必要,所以除到办公室财务人员那里领了一次工资,没再进过办公室的门。

好在机关里不比企业,没事做也不会停你的工资,因为工资是财政安排的,不是农业局自己掏的钱,杨登科不领,人家还领不走。杨登科就乐得自在,不要做事也有工资可领,世上到哪里去找这样的美事?不过他每天还是背着双手,优哉游哉到司机班转上一圈,以表示自己还是在职职工。老郭他们有空,跟他们下下棋,打打牌,他们出车去了,就看看报纸,喝喝茶。有时同行们汗流浃背从外面出车回来,见杨登科一双脚搁在桌上,悠闲自在捧着报纸细瞧丰乳和护舒宝广告,不免羡慕,说大学生还是不同,享受的是干部待遇。

在司机班里呆久了,呆烦了,就往老干活动中心跑,那里台球乒乓球跑步机举重仪什么玩意儿都有,杨登科正好搞点免费健身运动,松松僵硬的筋骨。这是局党组怕老干们闲得无聊,老想着上访闹事,特意花了十多万置办的,想以此转移老干们的注意力。这叫做花钱买稳定,因为老干们都被视为不稳定因素。如今稳定是压倒一切的工作,哪个单位稳定方面出了事,做领导的那是要吃不了兜着走的。可老干们没有锻炼的习惯,都窝在隔壁的阅览室里寻开心。阅览室订了上百种的书报,还有不少保密级不高的文件。只是老干们对书报和文件也没兴趣,把读书看文件的桌子挪开,四个一伙打起麻将或扑克来。

杨登科劈腿吊臂或原地跑步时,目光常常会落在对面的白粉墙上。那里有两行特别醒目的红字:搞好爱国健身运动,增强国民身体素质。杨登科脸上浮起一丝浅笑。他觉得中国人惟一擅长的就是喊口号,而且每一个口号都大得吓死人,动不动就上升到国家、民族那样的高度,叫谁都不敢有半句异议。比如这“爱国”两个字,随便哪个都可以当做大旗拿来挥舞一气。

杨登科这么胡思乱想着,开始还觉得有些开心,慢慢就感到无趣起来。墙上两行红字越发显得滑稽了。杨登科一时没了健身爱国的兴致,扔下跑步机,转身去了阅览室。那边老干们鏖战正酣,叫的叫,闹的闹,笑的笑,像一群孩子。凑不满一桌的则在旁边观战,见杨登科进来了,就约他上阵。杨登科反正没事做,就坐下来跟他们干上了。老干们很高兴,说杨登科没架子,不像其他人,离退休之前是不会进老干活动中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