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当年此处定三分(第3/36页)

听得瘟疫二字,老陈心下悚然,不觉脑袋有些发昏,好像发烧了,慌道:「你别吓我了。咱们现下身无分文,要是生了病,那准是死路一条啦。」老林摸了摸自己的额头,惊道:「糟了,我的头好烫,你摸摸看。」老陈举手来摸,骇然道:「是啊,烫得紧!」两名老头满心害怕,道:「完了、完了,咱们身无分文,连买药钱也没了,这可怎么办啊?」屋漏偏逢连夜雨,正悲苦间,忽听崔轩亮道:「谁说咱们身无分文了,我这儿还有钱!」说着拿出了几只烂铜板,交给了老陈。

老陈怒道:「少爷别闹了!咱们要的不是三文五文,咱们缺的是大钱。」崔轩亮哼道:「大钱我也有啊。我方纔给你们骂了一顿,这便想起来了,我房里还藏着三百两黄金。」两名老汉怒道:「少爷!都什么时候了,你能否学着正经些?」崔轩亮啃着猪蹄,喀喀有声,又道:「谁不正经了?你们忘了么,那个朝鲜武官叫申什么……什么申玉柏的,昨儿不是扔了箱金子给我么?你们都不记得了?」老陈啊了一声,立时想起了那箱金条,当时崔风宪给人杀成重伤,其后「靖海督师」白璧暇过来调停,便命申玉柏留下那箱金条,当作抚恤之用。

老林大喜道:「是了!是了!船上确实还有那箱金子,少爷您收到哪儿去了?」崔轩亮吸吮猪骨,吃得满面怡然,道:「我昨晚气得坏了,想叔叔说做人要有骨气,便拿着金子走到船舷边,打算抛入大海。」两名老汉颤声道:「什么?你……你真这样干了?」崔轩亮哼了一声,他左顾右盼,忽见路边有只野狗,便蹲了下来,把手上的猪骨喂了它,哼道:「我才没那么傻呢。什么骨气不骨气的,我才懒得理。这钱是叔叔用命换来的,我当然得交给婶婶,留给她养老。后来我便把金子藏到舱里、好好收着啦。」他斜目瞧着两个老头,道:「我这般干法,是不是又是窝囊废了?」老陈大喜过望,一把抱住了他,大声道:「不是!少爷这回不是窝囊废!你做的再对也不过啦!」崔轩亮哼道:「那你们以后还骂我不骂?」

两名老汉忙道:「不骂了、不骂了,少爷英明神武,谁还敢骂你啊?」都说吉人自有天相,靠着朝鲜人送来的三百两黄金,足可换得六千三百两龙银,稍解燃眉之急。全船上下总算不必沦为苦力,与那「小方」争饭吃了。

时候已过正午,经历连番事情,谁也没心思说话了。众人一路无话,连着走出了十里,渐渐人烟渐少,面前已是一处滨海旷野。怪石林立,惊涛裂岸,比之先前「舜天王街」的热闹气象,另有一番野趣。

老陈、老林都不是诗情画意的人,崔轩亮更是不学无术之辈,三个大男人站在岸边赏景,都有煞风景之感。崔轩亮撇眼去看,只见老陈嗨了一声,随地吐痰,老林则拿起了石子,朝大海里乱扔,行径粗鄙恶俗,莫过于此。崔轩亮心下感慨,忖念道:「要是小茗、小秀陪在这儿,那可多好?」转念又想:「若是魏夫人在这儿陪着我,岂不更妙?」慢慢出神忘我,想着三人行的快活,忽听老陈道:「你们瞧那儿。」崔轩亮心下一喜,以为是魏夫人现身了,赶忙回头去看,却见远处站了两名男子,脚踏木屐,发式怪异,腰上还悬着日本剑,赫是两名东瀛武士。

这两名武士沉默寡言,也在远眺大海,距离三人约有十丈远近。老陈虽非武林中人,可早年曾随三宝公下过南洋,警觉心自也远胜常人,他拉了拉少爷的袖子,道:「快走吧,别耽搁了。」三人不敢久留,急急而去,三人前脚一动,那两名东瀛武士迈步便行,双方始终相距十丈。老陈越看越感纳闷,便拉来了老林,低声道:「这两人可是在跟踪咱们?」老林皱眉道:「你成了惊弓之鸟啦?人家只是刚巧走在后头,你便觉得不对劲了?」老陈低声道:「小心驶得万年帆,我看咱们暂且别动,让他们先过去。」老林道:「瞧你怕的。好吧,刚巧尿急,这便来歇歇吧。」看看左右并无羞涩少女,想来也无人会放声尖叫,便当众解开裤带,自管走上沙滩,大剌剌地迎风而尿。那崔轩亮却甚害羞,低头走到了大石头旁,悄悄解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