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我是青都山水郎(第6/28页)

不孤子奋力拍了拍崔轩亮的肩头,声若洪钟:「老弟,你忙你的,咱们就不打扰啦!」王魁道:「是啊,咱们先去找客栈住啦,一会儿等你忙完了,老朽再来找你喝酒。」转眼之间,武林高手一个不剩,却把满舱的货品留了下来。崔轩亮暗暗悲愤,眼见面前搁着一箱铜钱,只得蹲下身去,双手捧住,听他「啊」地一声苦叫,慢慢将木箱举了起来,跟着脚步颤抖,如蜗牛般辛苦下船。

这木箱盛满了铜钱,里头全是隆庆一朝所铸的「大通宝钱」,当时东瀛、朝鲜、琉球诸国全数通行此钱,非但出海贸易管用,国内百姓亦是需求孔急,是以当时日本、琉球商人便常以黄金、白银过来换购铜钱,浙闽一带商人获利颇丰。

值钱的东西,一般都颇重,尤其「大通宝钱」每箱重达百斤,比关老爷的大刀还沈了一倍。加上崔轩亮身上挂着两包黄金,堪足六十斤,直搬得他全身热汗、气喘如牛。正痛苦间,忽听老陈大声赞扬:「瞧不出来啊,少爷一个白面小生,却有这般神力!」老林也是奋力颔首:「没错,三五人合搬的东西,少爷一个人便行了,果然是玉面金刚,非同凡响啊。」听得「玉面金刚」四个字,崔轩亮便似吞了颗大力丸,一时气力暴增,更将铜钱一箱一箱搬下了船,丝毫不以为苦,众船夫见他如此卖力,更是加倍奉承拍马,说了个口沫横飞。

崔轩亮是个少年心性,受不得吹捧,一时飘飘然地,搬了一箱又是一箱,堪堪搬到了第八箱,饶他年少体壮,又练了武功,仍见蹒跚苦状,好容易走下行板,但听「轰」地一声,港边沙尘飞扬,木箱重重坠在地下,「玉面金刚」也已扑跌在地,成了一只青面兽。

铜钱实在重,连着八趟搬运下来,崔轩亮已是筋疲力竭,他趴倒在地,喘道:「陈叔,搬完了吧?」老陈忙道:「差不多了,再搬十五箱,那便成了。」崔轩亮魂飞天外,颤声道:「十……十五箱?不行了、不行了……你们也来帮着搬吧……」老陈皱眉道:「少爷,这铜钱多重啊!咱们没练过内功的,三人才能合搬一箱,以前二爷嫌咱们没劲,向来是左右两手各夹一箱,健步如飞,你明明是个练家子,本事怎地这般差劲?」崔轩亮喘道:「我本就差劲……你们有空说嘴骂人,不如来干活吧……」老陈敲了敲肩头,酸软道:「老林,你去搬。」老林冷冷地道:「为何是我,不是你?」老陈浑身疼痛,苦叹道:「我年纪比你大三岁,搬不动。」老林道:「老子比你更大十岁。」老陈道:「你嫖妓时不是这么说的。」

两人互瞪半晌,便向另一人道:「老张,你去搬吧。」那老张不知有几百岁了,一张脸又老又瘪,牙齿只剩了几枚,当下作势来捧铜钱,咿咿呜呜怪吼几声,那铜钱却是闻风不动,他喘了几口气,道:「我……我去搬瓷花瓶吧,少爷手粗脚笨的,可别让他打破了。」老陈老林无计可施,也不敢当真欺侮人家,只能放他去了。崔轩亮哭丧着脸:「你们到底搬不搬?」众船夫一轰而散,剩下的哈欠的哈欠,傻笑的傻笑,全在那儿装聋作哑。

说来也怪不得人家,众船夫一来上了年纪、筋骨不灵,二来这铜钱确实沉重异常,过去都是崔风宪亲自出手,以免下属们装死赖活。只是今番崔二爷卧病在床,连小指头也不能动上一只,这当口再不靠年轻人出手,却该如何?

年轻年轻,崔轩亮平日给人讥讽谩骂,全是为了自己年轻识浅,什么「嘴上无毛、办事不牢」,人人作弄嘲笑,可轮到干粗活时,这年轻又成了大本钱。他愁眉苦脸,只得走回船上,眼见船上还堆了满满几箱铜钱,顿时灵机一动:「我可傻了!一次搬两箱吧,少走一趟路。」他哈哈一笑,蹲身下地,奋起了吃奶的气力,喝哈一声怪吼,便摇摇晃晃走下船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