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远衔恩命到朝鲜(第2/22页)

天下人每每饯别送行之时,总说「一路顺风」,毕竟海上行船最讲风向,一旦遇上顺风之时,往往日行千里,可遇上逆风之时,却是寸步难行。徐尔正听他说话,虽说毫无心情,却还是陪着干笑了几声,又道:「震山,你说倭寇是否……是否拿到了『洪武炮』?」崔风宪摇头道:「方今东海诸国之中,除开咱们中国朝廷以外,只有朝鲜设有火炮所,倒没听说倭寇也造了火器。」倭寇凶狠残暴,神出鬼没,本就极难剿灭,一旦给他们添了火炮,那可是如虎添翼了。

想起适才那东瀛人的说话,好似连幕府的船也难逃毒手,徐尔正心里更烦了,只在甲板上来回踱步,叹道:「上天保佑,千万别让咱们撞着倭寇,那可是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了。」崔风宪晓得他的心情,当即安慰道:「大人别怕,这『苦海』里虽说有倭寇出没,可您瞧这片海域何其辽阔?咱们便算在这儿航行个三天三夜,也未必撞得着一艘船。照我看来,除非咱们运气背到家了,否则不必杞人忧天。」徐尔正苦笑道:「偏生老夫近日手风奇背,怪事可是一箩筐,可别真给你言中了。」崔风宪哈哈大笑:「大人手风背,小弟这几日的运气可是好得离奇,咱俩一加一减,可又扯平啦。」正说笑间,猛听船上爆出一声喊:「二爷!二爷!快来看这儿!」啊地一声,徐尔正给这声暴吼一吓,已然摔跌在地,险些中风了。崔风宪最恨人家大呼小叫,登时转头痛骂:「干什么?干什么!跟你们说了多少次,别这般鬼吼鬼叫的!混蛋透顶!」老陈苦笑道:「二爷,您……您先别生气,快过来看吧。」崔风宪眉心紧蹙,便走到了船舷,朝远方眺望而去,却见「苦海」里水气飘渺,啥也见不着。他心头拂然,正要开口再骂,忽然雾气微微一动,隐隐现出了几只黑点。

老陈附耳道:「二爷,您看……这是什么玩意儿?」徐尔正瞠目结舌,猛地跳了起来,惨叫道:「倭寇来了!倭寇来了!」崔风宪忙安抚道:「大人别怕,这未必是倭寇的船,说不定也是路过商船,那也未可知。」徐尔正大声道:「路过商船﹖他们好端端的,为何要路过这鬼地方﹖难不成是要跟鬼做生意么﹖」苦海无涯,回头是岸,这「苦海」乃是倭寇的大本营,加上海象险恶,无论是渔民商船,莫不敬而远之。若有船只在其中航行,定是倭寇无疑。众船夫情知如此,忙围到崔风宪身边,低声道:「二爷,现下该怎么办?」此时海上浓雾弥漫,目光难以及远,自也不知来人是敌是友。崔风宪暗暗叹息,自知运气真是背到家了,他召集了下属,吩咐道:「大家听了,情势不明,咱们小心为上,老林,你即刻带着弟兄们下去用桨,划得越快越好。」号令一下,老林一马当先,飞也似的奔下舱去,顿时间吆喝声四起,大船已然火速驶离。看这批人平素吃喝嫖赌,懒散不堪,此际却拿出了吃奶的气力,想来真是怕极了倭寇。

此时还未闯入苦海,雾气便已十分浓重,再看天公不作美,竟还飘下了凄风苦雨,海面上更加阴暗晦涩,望来真是苦上加苦。崔风宪转头去看众人,只见徐尔正一脸惨白,躲在船舷旁祝祷,自家侄儿却是一脸怡然,自与两名婢女有说有笑,看三人逗着小狮子玩耍,当真是「商女不知亡国恨」,不知死活至极。

此时船上老的老、小的小,只有自己一个人武功厉害,偏生这几日气血不宁,适才还真险些中了风,若要运使「八方五雷掌」,只怕难以出尽全力。崔风宪心里隐隐发愁,自知要是撞上了倭寇,全船上下都要遭殃。

海上风雨渐大,老弱妇孺都躲到了棚下,只剩下一帮老苦力在那干活。崔风宪顶着细雨,亲来掌舵,几次回头去看船尾,那几只朦胧黑点却始终不曾离去,仍在后方紧追不舍。他提起了大嗓门,喊道:「老林!老林!」那老林从舱下爬了出来,喘道:「二爷,怎么啦?」崔风宪指着后方的黑沈船影,臭骂道:「混帐东西,都什么时候了,你们怎还敢蒙混?给我出力划!」老林叹道:「二爷,您别老是骂人,咱们船上的货太多啦,弟兄们便算拼掉老命,那也划不快啊。」崔风宪的船本是商船,此行过来烟岛,虽说是来拜寿提亲的,顺道还是载了些货品来卖。瓷器、铜钱、丝缎,应有尽有,全是东瀛、琉球各地商人预定的,无奈船货载得满了,吃水过深,难免走不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