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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得去充当杂役。天黑以后,卡车开到了。我们爬了上去。那是一个温暖的夜晚,暮色看去如同一团树荫,在它的庇护之下我们觉得很舒适。它把我们聚集于此,连那个素来有点吝啬的加登,也递给我一根纸烟,还给了我一根火柴。

我们挤在一起站着,紧紧地贴在一起,谁也没法坐下来。不过我们本来也没有那样的习惯。缪勒难得有这么一次心情舒畅,他已经把那双新皮靴穿起来了。

引擎铮铮地鸣响着,汽车嗡嗡嘎嘎地震动着。道路都坏了,尽是坑坑洼洼。我们不敢透出一点亮光,因此我们一路就那么颠簸着,有好几回差点摔下车来。不过,那倒并没有使我们心烦。要发生的事就让它发生好了,摔断一条胳膊总比肚子上穿一个窟窿来得好,有些人还真巴不得有那么一个好机会,可以借故回家去咧。

在旁边,行驶着一长列运送军火的车队。他们开得急,常常超过我们。我们跟他们开开玩笑,他们也跟我们说说笑话。

一道墙壁逐渐显现,是属于离马路远处的一幢房子的。我忽然竖起了耳朵。难道我弄错了不成?我又清楚地听到鹅的叫声。我瞅了卡钦斯基一眼,他也回瞅了我一眼。我们彼此心照不宣。

“卡钦斯基,我听到那边有几个家伙跃跃欲试着要到煎锅里来呢。”

他点点头。“会处理它们的,等我们回来的时候。我心中早已有数了。”

当然,卡钦斯基是心中有数的。周围二十公里之内,每一只鹅腿他都了如指掌。

汽车开到了炮兵阵地上。那些炮台都用灌木伪装了起来,为了不让飞行员发现,这模样看去仿佛是一种军队里的犹太圣殿。要不是里头藏着大炮,这些灌木看上去一定很赏心悦目。

由于弥漫着大炮的浓烟和重雾,空气变得辛辣刺鼻。火药的烟雾使舌头上有种苦味。排炮轰鸣着,震得我们的汽车在颤抖,隆隆的回响呼吼着滚到了后方,样样东西都在晃动。我们的脸在微妙地变化着。我们虽然不是在战壕里,而只是在构筑工事,可是从每一张脸上现在却可以觉察到:这里就是前线,我们已经处在它的范围之内了。这并不是恐惧。像我们这种经常上前线的人,都已经无动于衷了。只有那些年轻的新兵才会心神不宁。卡钦斯基讲给他们听:“那是30.5厘米口径的。你听一听轰击的响声吧,它马上就要发射了。”

可是那窒闷的爆炸声并没有传到我们这里来。它已经被淹没在前线的嘈杂声中了。卡钦斯基谛听着:“今夜会有一场猛烈的炮击。”

大家都在谛听,前线很不宁静。克罗普说道:“英国人早已在轰击了。”

炮轰可以听得很清楚,那是在我们这个地区右侧的英国炮兵连。他们开始轰击,早了一个小时。照我们的推算,他们应当在十点整才开始。

“他们怎么搞的?”缪勒嚷道。“他们的钟一定走快了。”

“会有一场炮击,我告诉你们,我从骨子里都已经感觉到了。”卡钦斯基耸了耸肩。

三发炮弹在靠近我们的地方炸响了。火光斜斜地穿透了夜雾,大炮呼吼着,轰鸣着。我们打着哆嗦,可是一想到明天一大早就可以回到营房去,心里就乐了。

我们的脸跟平时相比,既没有更苍白,也没有更红润,它们既不是更紧张,也不是更松弛,可就是模样改变了。我们感觉到,在我们的血液里有种什么东西一下子被打通了。那不是空话,那是事实。那是前线,是对前线的感觉,造成了这种感觉。当第一批炮弹在头顶上呼啸着,而空气被轰击撕裂的那一霎时,在我们的血管里,在我们的手里,在我们的眼睛里,突然出现一种紧张的期待,一种防范,一种提高了的警惕,一种感官的古怪的敏锐性。而我们的身体,也便一下子处于充分戒备之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