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寻仇(第3/23页)

然而游得久了,身体毕竟疲乏。何况凌郁右肩上受了司徒峙一掌,每一抻动,整条手臂都隐隐作痛。她脖颈上被匕首划破的伤口还未凝合,一碰到水便重新裂开,火辣辣地疼。游了一炷香工夫,她的体力渐渐消耗尽,右臂沉得几乎抬不起来。她觉得累极了,不觉合上眼睛,一动都不想再动,就随着水波漂到哪儿算哪儿吧。

这时候,她耳畔忽然回响起徐晖的声音——“你可要早些回来呀,我就在这儿等你!”这呼唤钻进她的身体,沿着四肢游走,化作一团力量。她猛地张开眼睛,辨明了方向奋力向前游去。有一个人在岸上等她,所以不论多么艰难,她都要游回去,再和他见上一面。

当凌郁看到岸的时候,她全身都因耗尽体力而不住打战。徐晖就站在适才船离岸的地方,朝着她的方向张望,如同一座石像。她挤出最后一星力气,向岸边游去。循着水声,徐晖发现了凌郁微微探出水面的头颅。他大声呼喊着她的名字冲进浅滩,甩开水流对双腿的裹缚,一步步向她靠拢。

徐晖终于在齐腰深的水面够到了凌郁的手指,一用力,把她拉进怀里。凌郁勾住徐晖的脖子,整个人吊在他身上,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徐晖搂紧她全部湿透的背脊,久久说不出话来。

徐晖把湿淋淋的凌郁抱上岸,升起篝火,让她烘烤衣裳。凌郁是太累了,眼睛勉强睁开一条线,仰脸道:“我听到你喊我,我就使劲游哇游,总算游回来了。”

徐晖又是甜蜜,又是伤心,哽咽着说:“你要是游不回来,我就造一条船去找你,直到把你找着为止。”

凌郁不答话。徐晖低头一看,她不知不觉竟已睡熟了,微微蹙着眉心,脸上湖水泪水浑成一片。她蜷缩在他怀里,竟是小小的,全身心依赖着他。他略一动弹,她在梦里就伸手抓住他胳膊,似乎生怕他会跑掉。

这一夜,徐晖就抱着凌郁在篝火旁取暖。他就近拣了些药草草根,嚼烂了敷在她脖颈伤口上,再撕下衣衫一角悉心为她包扎。他愿永远这样环抱着她,他们二人便成一个世界,圆满的,光亮的,洁净明媚的。然而他知道,自己再也不是当初九月临安城里的那个他了,太多的悲哀与悔恨压进心里,每一个回忆都要粉碎他。他弃绝了灵魂,化作一颗流星,绽放出刹那光华,就坠落在烂泥塘里,身上斑斑点点到处都是污迹,穿上再光鲜的衣裳,也是肮脏之人。他把自己的人生搞砸了,该往何处去,该如何去爱沉睡在身旁的人儿,他茫然无措。

徐晖仰望夜空,心中充满恐惧。月光倾野,洗刷着他身上不洁之处。他就在这月光下恍恍惚惚沉入了梦乡。暴虐的月光也变得温存,轻轻盖在他们身上,仿若上天悲悯的目光。

徐晖是被清晨树林间的鸟鸣声唤醒的。大地还未醒来,花儿拢着苍白色的花瓣栖息在枝头,等待晨曦为它们点染上第一抹嫣红。他迷迷糊糊觉得胸前空了,叫一声“海潮儿”,无人应声。他猛然惊醒过来,一睁眼,看到凌郁双手抱膝,坐在不远处的水边,方才舒了口气,一捏手心里全是冷汗。

他走到她身边说:“我梦见你悄悄走了,扔下我一个人。还好是场梦。”

“总要与你道声别再走。”她回过头来,脸上漠然地无表情。

徐晖恍恍觉得凌郁好像站在一个遥远的地方对他讲话,中间隔着高山大河,千重万重。他心里忽有点儿着慌,赶忙道:“以后我们谁也不说什么走不走的话。”

凌郁眼中射出寒冰一样的目光:“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这道理你却不懂么?”

“散不散是与旁人,你我怎么可以再生分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