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坠崖

徐晖在司徒家族的日子平静单调。熬过江南潮湿阴冷的冬天,终于得着凌郁一句去趟霍邱的命令。他浑身精神一振,早早站在司徒家族侧门门廊下等候凌郁。不多时见凌郁牵着两匹高头大马走来,把一匹马的缰绳递给徐晖。

“好俊的马儿!”徐晖不禁赞道。

凌郁抚摸着自己这匹马油亮的鬃毛,淡淡地说:“也没什么好不好的,省些脚力而已。不必太在意了,它们也不一定回得来。”

徐晖瞥了凌郁一眼,心想是很危险的任务吗?凌郁的脸上一如平常,瞧不出丝毫端倪。他跨上马背:“驾”的一声喝斥,便率先奔了出去。徐晖收敛心神,紧随其后。

疾行了两个多时辰,人和马都乏了,凌郁和徐晖便松下缰绳,并肩徐行。溪水在身旁静静地流淌,野花芳香,蝴蝶萦绕,前面不知道有什么血雨腥风等着,眼下倒像是一次令人愉悦的郊游。

凌郁问徐晖怎么都不问此行目的,徐晖说:“到了该说的时候,你自然就会交代。”

“看来你这个杀手还真似模似样的,不像其他人那样多嘴多舌,惹人讨厌。”凌郁脸上掠过一个似笑非笑的表情。

“那凌少爷,这回派我这个杀手去杀谁?”

凌郁说:“可不只是杀人这么简单。你知道司徒家族掌管着大小三十六家镖局吧,这些生意是家族最立竿见影的收入之一。最北边的淮南镖局在霍邱,小地方,很多人都不知道。可风组的兄弟近来在那儿见到过雕鹏山的人。事情有些蹊跷,我们去看看他们又在耍什么把戏。”

徐晖知道,司徒家族和雕鹏山一南一北,势均力敌,颇有点儿楚汉相争的意味。谁都想伸出膀子夺占对方一块好处,谁又都怕猝不防给人从暗处捅上一刀。虽然表面上两家井水不犯河水,背地里可都把对方恨得牙痒痒,一心想灭了异己称霸天下。得知要去对付雕鹏山,徐晖全身上下顿时充满了蓬勃的动力和斗志。

徐晖正自踌躇满志,冷不防听得凌郁问道:“阿晖,你为什么要来司徒家族?”

徐晖侧头望去,凌郁嘴唇紧闭成一条线,脸上有一种和他年纪不相称的肃穆。这个冷峻的神情让徐晖十分着迷,于是他说:“我想成为你这样的人。”

“我是什么样的人?”凌郁也转过脸来瞅着他,有点儿惊诧,还带点儿戒备。

“提到你,外面的人都会感到敬畏。”

“那不是敬畏,只是怕,怕一不留神,我要了他们的命。”凌郁望向远方的群山:“就算人人敬畏,可又有什么好的?”

两人日夜兼程,凌郁虽冷淡寡言,遇上热情明朗如徐晖,一路上只字片语的交谈,倒也相处得和谐融洽。

进入霍邱城,日头已经偏西。凌郁策马在先,径直行到一家名叫“淮南客栈”的旅店门前,说就先在这里落脚。下得马来,便有店小二出来迎接,接过缰绳,牵到后院去了。凌郁和徐晖迈步走进大门,客栈一层开作茶肆,有几位客人散坐饮茶,一时却不见店家殷勤张罗。

正犹豫间,头顶绕梁而下一声娇媚的招呼:“——嗳,两位客官,住店呀哉?”

徐晖和凌郁循声扬脸望去,楼梯栏杆上斜倚着一位红衣女子,睨着眼睛把他们从头瞟到脚。

那女子一摇一晃荡下楼来,俏脸上挂着一个明媚的笑容。她长发蓬乱地堆在头上,目光迷蒙,似乎才刚睡醒不久。可要说是午后小憩迟起,却又精心画着浓丽妆容,颊边贴着海棠花鈿,两片嘴唇鲜红欲滴。这女子身裹酒红色短坎,下系石榴褶裥长裙,走起路来裙摆随风鼓起,整个人仿若一枝盛放的花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