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第2/4页)

程凤台不懂:“小雨点儿这个外号怎么了?多俏皮!”

商细蕊又干嚎了一阵,道:“我……我多吃了两杯酒,一顺嘴,就这么叫她啦!我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叫她小雨点儿啦!这下谁都知道我给人取外号啦!”

程凤台呆了两秒,把商细蕊扑倒在床上大笑不止。商细蕊想到下午那一遭,羞得脸红彤彤的,又捶了程凤台两拳:“都是你的错!”程凤台笑道:“哎!商老板,你也不算冤。我取我的外号,你跟着叫什么?再说,你本来就很会给人取外号。你怎么叫常三爷来着的?”

提到常之新,商细蕊就刷地掉脸子:“那个不怪我,那怪他爹没给他弄个好名字。肠子腥肠子腥的……”

程凤台责备孩子似的拍两下他的后背:“好了好了,不许说了,二爷不爱听这个。你给俞青取了外号,俞青生你气了?”

商细蕊想了想:“她倒不是小心眼儿的人——她笑得比谁都欢畅呢!还说小雨点儿这个名字很好听。”话头自小雨点儿俞青说开了,说到他们几个才华横溢的戏子商量着排新戏的事情。戏本子酝酿得相当成熟,腔也安得了,角色分配到位,已经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的地步。

商细蕊要排新戏,这与存心找事儿无异。上了台泼开水的,写报纸讥讽辱骂的,暗中使绊孤立的,那都是早已吃过的苦头,然而没能吓退了他。商细蕊对造新戏的热衷是青年人的天性,不是一点威胁能够阻拦的。

程凤台深知他们唱戏的是疯子,听戏的是痴子。如今这样大手笔隆重地推出一部新戏来,倘若造得不尽人意,被舆论批评批评丢了面子事小,招得票友发了疯,做出点什么要人命的傻事来,那就太不值当了。他是外行人不知内情这样想,其实票友只会对恣意窜改了的老戏本子发疯,对新戏的成败,却是上心得有限。

程凤台拍着商细蕊的屁股,思量之后,慢声道:“等你唱新戏的那天,我去问我姐夫借点兵来守在戏园子里,给你当护卫。有人敢乱动的,当场揍一顿送局子。有那么两次,就都老实了。”

商细蕊抬头看他,仿佛有点惊异:“这怎么成呢!带着兵唱戏!从来没有这规矩的!”

“那就有泼开水的规矩了?他们光是叫骂两句,我还真懒得搀和你们戏子的事儿。回头要是来个横的不要命的,不泼开水了,给你弄一瓶硝镪水泼过来。”程凤台捏捏商细蕊的脸颊:“这么漂亮的小脸蛋,我可舍不得。”

商细蕊也就随他去了。

这以后的一段日子里,商细蕊不但要忙着排新戏,还要顶着水云楼的演出,兼职教导小周子唱《昭君出塞》。他预备让小周子在他新戏的垫场里正式亮相,那非得准备充足,一鸣冲天不可。商细蕊从来不信慢慢唱红了的道理,觉得那都是混脸熟了靠交情。真有本事的,一登台就应该让人迷上。

因为新戏演出愈近,商细蕊懒怠走动,家中常常院门大开,招来同仁们就地唱念坐打。商宅的院子里没有别人家的天棚鱼缸之类杂七杂八的什物,干干净净只有一棵梅树,留地方是练功用的。而且也没有内眷家属的挂碍,一个小来丫头最是会伺候戏子,用罗汉果和胖大海泡茶给客人们喝,做菜都知道少搁盐,不上凉食,唯恐害了嗓子。再没有比商宅更适宜的聚集地了。角儿在这边练着,周围人家的孩子们爬在围墙上偷看,看到妙处就忘了自己是在偷看,扯着脖子给叫好。

小周子在沅兰他们的帮助下,辞了四喜儿,暂时住在商细蕊家里学戏。商细蕊忙的事情太多了,很少有时间照管到小周子,小周子只能见缝插针地请教他。但是商细蕊显然是不够耐性的,有时候被问得烦躁,口气就要很不好,或者言简意赅的囊括一句丢过去,或者让他在边上等着,等自己收拾完了手头的事儿再教他,这一等就是许久了。商细蕊也实在是太忙了。他为小周子做的最大的一件事情,就是每天早晨四点来钟推开小周子的屋门,半耷拉着睡眼,靠在门板上盯着小周子瞧,仿佛一只出现在凌晨快要魂飞魄散的冤灵。直到活生生把人看醒了去天坛喊嗓子,他自己又倒头睡下了。另外他帮小周子搭了一张特制的床铺,这张床铺只有头脚两片木板支在两张方凳上,中间悬空没有着落。据商细蕊说,这是锻炼腰骨的好法子。但是同样是戏子,他的床上却是铺着两床厚褥子。程凤台偶然见到,笑说他是在欺负小孩儿。商细蕊一哼哼:“你懂什么!我的腰骨都练成了,他还小,腰上欠劲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