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不惜珊瑚持与人(第2/4页)

杨逸之没有犹豫,将这杯苦行之酒接过。

重劫冷冷看着他,漫无表情地复述着同样的句子:“毒液代表七种炼狱之苦。如冰封、火炙、蚁噬、车裂、凌迟……每一种都宛如重生重死,超越了人间的任何一种酷刑,也超越了你的想象。”

他顿了顿,声音中充满悲伤:“更可怕的是,长期服食,你的美貌、善良、健康、智慧都会化为一堆白色的灰烬。你将和我一样,成为一个在阴暗的角落中,怨毒窥探世间的妖怪。”

杨逸之的目光落在那一团混沌的汁液上,轻轻叹息了一声:“我不相信,世间会有一种药,能将人化为魔。

“——只要,你本不是。”他仰头,将那杯毒汁喝下。

重劫看着他,突然发出一阵狂笑。他仿佛听到了世间最可笑的话,笑得连腰都直不起来了。

良久,他止住笑,扶住石门,眼底透出一丝讥诮的笑意:“我的君子,我的圣人,你很快就知道自己错得多么厉害了。”

杨逸之的身体突然一震。

宛如初夏般的燥热从他血脉深处蔓延开来,瞬间遍布全身。

他温文如玉的脸顿时变得绯红:“这,这不是苦行之酒。”

重劫淡淡道:“同样是七种蛇毒,但加入的次序不同,便会带来不同的效力——足以让天神也堕落为魔的效力。”

“也足以,把你变成我。”

他突然伸手,将杨逸之拉进走廊,拖到黄金之城的门口。

暴虐地,他将杨逸之推在门上,一件件解开他身上无比华丽的冕服:“我以为重建三连城的伟业能在我这一代完成,但是我失败了。因此,我必须履行我的命运。在生而为人的第十八年的午夜,找来一个无辜的女人,逼她为我诞育下后代,让我的孩子继续在无边无尽的恐惧与绝望中,企盼神迹的出现!”

他的声音被突如其来的悲伤充满:“可惜,我做不到。我无法将母亲的苦难强加到另一个女人身上,我不能……”他的手猛地一顿,一串明珠散落如雨,宛如那千年不能承载的悲伤。

华裳委地,珠串、绶带、流苏、缨络被一件件扔在其上,他颤抖着从杨逸之散发下取下耳饰:“你体内有我的血。你就是我,我就是你。既然你不愿成为最善的我,在不灭的都城中,统治万民,那么就在阴森黑暗的石室里,替我完成这场罪恶的婚礼。”

他的手指不住颤抖,带着深深的绝望,一寸寸从杨逸之脸上抚过:“是你们,逼我如此。”

“之后,她将替我生下带着神圣血脉的后裔。”他脸上浮起无比悲伤、无比自嘲的笑:“如你所愿,我不会‘伤害’她。她会重复我母亲的命运,被永远囚禁在阴暗的墓室里。承受孤独、寂寞和失去孩子的痛苦,直到死去……”

他每说一个字,单薄的身体就重重颤抖一下,那些恶毒的词句仿佛都化为尖刀,寸寸凌迟着他单薄的身体。

而酷刑的执行者,却偏偏是他自己。

终于,他将最后一件配饰从杨逸之身上取下。

那袭华美如神的冕服彻底委顿在地,杨逸之身上只剩下那袭如月华流水般的中衣。

眼泪,从重劫满是笑容的脸上滚落,他的手空空地放在杨逸之面前,似乎想要抓住生命中最后一缕光芒。

终于,他收回手,嘶声笑道:“去吧,替我做一切我做不到的事!”

突然拉开门,将杨逸之推了进去。

在大门关闭的那一刻,他整个身体似乎都坍塌下去,背靠在冰冷的大门,手中捧着那件梵天留下的长袍,失声痛哭。

昏暗的走廊中泯灭了最后一丝光辉,黑暗宛如云雾一般聚集,笼罩着那个悲声哭泣的孩子。

他终于亲手打碎了自己最心爱的玩具,也打碎了自己最后的善、最后的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