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花枝欲动春风寒(第3/5页)

她微笑着阖上眼睛。

突然,颈侧的压力一轻。

重劫脸上的狂怒宛如在一瞬之间凝结,化为刻骨铭心的痛苦。

这痛苦是如此强烈,以他的修为与力量,竟完全无法立定身形,更不要说抵抗了。他似乎想要后退,双腿却已僵硬。他艰难地张开双手,似乎要在虚空中抓住无形的支撑,但他的身体已剧烈地抽搐起来,再也无法站立,重重地跌倒在相思身上。

他双目紧闭,全身不住颤抖,似乎每一寸肌肤都在承受着常人无法想象的痛楚,仿佛冰封、火炙、蚁噬、车裂、陵迟等酷刑同时降临在他身上。他所有的尊严、骄傲、矜持都被这撕心裂肺的痛楚碾为尘埃,他在沾满鲜血的水池中剧烈抽搐着,嘶哑的喉中发出一声声微弱的沉吟。

他的神志仿佛已被折磨殆尽,只是下意识地紧紧抱住相思,似乎要从她身上获得一点温暖。

相思想要推开他,但重伤在身,却又如何能够?

她心中充满疑惑,刚才还残忍如恶魔,狂怒着鞭打她的这个人,怎么会突然变成这个模样?

她看到了池底的那尊琉璃杯,杯底还积着一点未化开的毒液。

不久前,重劫坐在石椅上,亲手将那七股混合在一起的毒液送入口中。

似乎因为彼此克制,毒液入体后并未立即发作,而是一直等到了现在。

只是,这些毒药一旦发作,绝非单纯七种痛苦叠加那么简单。

隔着两人的重重衣衫,相思仍能感到,他身上时而灼热,时而冰冷,每一寸肌肤都在颤抖,仿佛连灵魂都要搅碎。

那是一场绵绵无尽、深入骨髓的折磨。

难道这便是他的苦行?

剧痛并非一次降临,而是间歇发作。每当疼痛将他的神经撕扯得即将崩溃的一刻,便会暂时减退。这样,他便不会因为昏迷而逃脱刑罚。片刻喘息之后,便是加倍的剧痛,循环往复。

一阵剧烈地抽搐后,他陷入了半梦半醒的状态。

他紧紧伏在相思身上,散乱的银发几乎挡住了相思的眼睛。褴褛的衣袖下,他苍白的手指紧紧抓住相思的衣襟,仿佛抓住生命中最后一根稻草。手背已纤瘦见骨,一道道青色的筋脉在单薄的皮肤下依稀可见,仿佛轻轻一碰,就会破碎。

在那一瞬间,满头银发似乎也失去了光泽,化为尘埃般的颜色,挡住了他大半的面容。极长的睫毛已褪为灰色,在他的脸上投下一片淡淡的阴影。

这一刻,他仿佛是一个在病中陷入沉睡的孩子。

冷汗将他的散发沾湿,紧紧贴在脸上,那张极度苍白的脸看上去仿佛多了无数裂纹,更加妖异。而他的呼吸却极度虚弱,不时轻轻地抽搐。

相思咬了咬牙,再度试图将他推开,只是微微一动,就已满头大汗。

澹荡的波光下,重劫毫无血色的双唇似乎动了动。

昏迷中,他伏在她胸前,自言自语道:“妈妈,我找到了一个人,很像我,也很像你。”

相思一怔。他的声音极轻,仿佛是沉睡中的梦呓。

他所说的这个人是谁,难道自己么?她可看不出自己和重劫有丝毫的相似之处。

他苍白如纸的脸上浮起一个微笑:“我会把他留下来,永远陪伴你的。”

相思心中一沉。

留下来,永远陪伴这具枯骨,这对于他而言,或许脉脉温情的承诺,而对于这个无辜的人,却是多么残忍的折磨。

相思深吸一口气,用尽全身力气向他推去。

重劫的身子被推得一偏,几乎就要落到池水中。他的呼吸突然急促起来,死死抓住相思的衣襟,哀恳地哽咽道:“妈妈,不要走,不要抛下我!”

相思还要挣扎,却不知重劫从哪里来的力气,紧紧抱住了她。

眼泪从他的脸上点滴滑落,沾湿了她的衣襟,他微微喘息着,声音虚弱无力,却又无比焦急:“求求你,不要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