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回:托体同山阿(第3/10页)

他早知钟蕴秀智在自己之先,此时钟蕴秀比他先行想到此节,他也并不以为耻。只是见到钟蕴秀如此决绝,才一动念,便立时要杀虚舍灭口,心中有三分自愧不如,倒有七分不快,忽然身子一晃,向前俯跌下去。钟蕴秀自然而然伸手相扶,惊道:“你……你怎么了?”秦渐辛气若游丝,呻吟道:“那贼和尚的韦陀天法印好生厉害,我诈作晕倒,暗中运气调理,只道已将伤势镇住,不料才一运使真力,便又……”忽然心中一动,说道:“是他,戕害虚靖天师的定是此人无疑。”

钟蕴秀会意,接口道:“那咱们这就回山禀报玄……”忽然伸手掩口,眼波流动,道:“糟了,这和尚全都听见了。师兄,要不要……”秦渐辛忙道:“戕害天师的既不是少林派,咱们便不必没来由与少林派结怨。咱们走后山。”钟蕴秀点头答应,将秦渐辛一只手臂搭在自己肩上,半扶半抱向后进而行。秦渐辛与她肌肤相接,鼻中闻到她身上香气,心中一荡,不由想起那日在长沙时的旖旎风光。柔情既动,身上倒似当真没了半点气力。

二人自大雄宝殿穿过,沿路避开寺中僧侣,待要觅路从后山脱身。但少林寺规模宏大,房舍众多,寺中曲径通幽,千折百回,犹如一个极大的迷宫一般。二人都不明寺中路径,转了有小半个时辰,已不辨东南西北。偏生这日天色晦暗,头顶阴沉沉一片,又无太阳可供辨认。钟蕴秀只觉肩头秦渐辛的手臂越来越重,只道他伤势转加,心中不免关切,低声道:“秦……秦……你伤得怎样了?”

秦渐辛哈哈一笑,道:“原来你毕竟关心我。”钟蕴秀听他声音虽低,却是神完气足,哪里有半分伤重迹象,一呆之下,用力摔脱他手臂,恨声道:“你……你……”待要斥骂,又觉不便措辞,微一犹豫,道:“你的伤究竟是真是假?”秦渐辛笑道:“自然是假。那贼和尚武功虽比我高,真要伤我可也没那么容易。”钟蕴秀双颊飞红,顿足道:“你没受伤,却要我那般……那般抱着你……”秦渐辛笑道:“是你自己来抱我,可不是我要你抱的。再说,你我虽没拜堂成亲,但……”忽见钟蕴秀脸上羞态顿去,瞬息间转作惨白,其泠若冰,忙襟口不语。二人相隔只数尺,但各自躲开对方眼光,一时气氛极是尴尬。

忽听脚步声响,听声音约有十余人。二人一惊之下,各自觅地藏身。钟蕴秀躲入庭中晾晒的一排僧袍之间,秦渐辛却跃身回廊一侧的廊檐之上。只见一队僧众各依序列,缓缓从廊上经过,慢慢走远。秦渐辛心中苦笑:“天下少年男女怄气吵嘴,原本寻常之极。如我秦渐辛这般在佛法胜地、武学总源的少林寺与秀儿闹别扭,只怕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了。若是为此给少林派拿住了,未免冤枉之极。”

眼见钟蕴秀慢慢从一排打着补丁的僧袍后钻出,脸上仍是冷冰冰的,当下从藏身之处跃出,柔声道:“秀儿,若说我当真没受伤,那也是假的。”钟蕴秀白了他一眼,冷笑道:“是么?”秦渐辛叹了口气,低声道:“一年多以前,你我在湖广分别之际,这内伤便种下了。这一年多我心灰意懒……”指着自己的光头道:“……出家为僧,钻研佛法,便是为了治这内伤。直至今日,你我相见,我这伤才算好了些。”

钟蕴秀脸上一红,啐了他一口,道:“当了和尚还这般不正经。”秦渐辛苦笑道:“我这个和尚是假的,虽自己剃了头发,却不是剃度,只是想觅个清静之地好生疗伤罢了。你知道我无肉不欢,在归元寺出家年余,汉阳的农家可倒了大楣啦,不是今天少了只鸡,便是明日少了条狗。”钟蕴秀忍俊不禁,终于“哧”的一声,笑出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