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回:国破山河在

造物困豪杰,意将使有为。

功名未足言,或作出世资。

姚公勇冠军,百战起西陲。

天方覆中原,殆非一木支。

脱身五十年,世人识公谁?

但惊山泽间,有此熊豹姿。

我亦志方外,白头未逢师。

年来幸废放,倘遂与世辞。

从公游五岳,稽首餐灵芝。

金骨换绿髓,歘然松杪飞。

陆放翁这首古风中所咏的姚公,乃是大宋宣和、靖康年间一员名将。此人姓姚,名崇,字平仲,自祖辈以来,三代皆为将,世镇山西,保境安民,多建功勋。有宋一代,重文轻武,政和、宣和年间,若论声望之隆,武将之中,便只关西种师道、山西姚平仲二人而已。

大宋宣和七年,朝廷纳赵良嗣之计,联金灭辽。其后金国背盟,南下攻宋。道君皇帝传位太子,是为钦宗,改元靖康,诏令各路将领勤王,种、姚二将亦在遣中。无奈大宋积弱已久,各路勤王之师尚未调至,黄河天险便先失了。其时大金国势方张,将兵蓄锐日久,到此耀武扬威,势不可当,一路势如破竹,粘没喝大军尚在太原鏖战,斡离不十万精兵已然批亢捣虚,直抵东京汴梁城下,将大宋京师之地围了十余日之久。待得种、姚等各路勤王之师开赴京师,斡离不便不敢围城,遂退军四十里,至驼牟冈屯营。

这时种师道年近八十,德高望重,诸将公推为主帅。眼见诸路勤王之师虽有三十万之多,但皆是仓促集结,号令不一,当下屯兵城下,深沟高垒而不战。对众将言道:“金兵势大,不可鲁莽行事。待舍弟种师中所率二万铁骑到来,方可并力决战。”

姚平仲心中不忿,便道:“汴京围困日久,上至天子,下至庶民,无不指望我等。兵法云:倍则攻之。今众将聚集,兵力三倍于敌,正可一战成功。何必再等种师中一人?”

种师道笑道:“姚公勇气可嘉,只是用兵之道,不可拘泥兵法。眼下金兵孤军深入,利在速战。若求战不得,士气必然懈怠,待师中生力军至,那时决战,不是有把握得多么?”

姚平仲怒道:“种公威名素著,不料老悖如此。身为国家上将,手握重兵,不肯速战,必要等种师中到来,想来不过是想让功劳归于你种家一门罢了。”

种师道气得白须作颤,当下顾不得众将颜面,便道:“若无师中铁骑,你道这三十万乌合之众,便胜得了金兵?连你姚平仲身为上将,都如此目无主帅,不听节制,还能指望士卒号令严明么?”

姚平仲傲然道:“我山西精兵,甲于天下,若非我急欲回军勤王,必生擒粘没喝于太原城下。勤王诏书传檄月余,种师中迟延不至,想必是贪生怕死不敢来了。难道他一年不来,我等三十万大军,便要在这里苦等你种家的那两万乌合之众一年么?”说罢起身径自出帐,更不向种师道瞧上一眼。

种师道怒极,苦于强敌当前,不便发作。正自踌躇,却听得小校进帐禀道:“姚将军率本部两万人出战了。”种师道又惊又怒,忙命备马。众将一起出营登高观战。

山西近朔方,是以姚平仲所部以骑兵为主。四十里路程片刻即至。这时天色已晚,金兵因宋兵连日不战,果然不曾准备,初一接战,便即溃败。金兵服色尚白,姚平仲所部却是一色的黑旗黑甲。眼见暮色中一条黑龙在白云中出没,端地好看煞人。但金兵终究是百战之师,人数又众,虽遇袭而乱,片刻之间便即回复。斡离不亲率数千骑,自侧翼包抄突击,登时将宋军阵形切为两截,跟着八名万夫长各自指挥兵马,四面游走,将队形本已散乱的宋军分割包围成一小块一小块,逐渐蚕食。其余两个万人队却在两翼步成阵势,隐隐含有阻宋营援兵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