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破阵(第4/11页)

骆寒力弱,当不住他这一棍的弹力,伸手以剑尖向他棍头一点,人虽避开,却已飞退回阵。赵无极长发披散,将适才露了些破绽,险些让骆寒逸出的那块石头挪了一小挪,才拄棍抬起头来——微微星光下,他面上皱纹深刻。这少年到底是什么人?只要稍有缝隙,他似都可能马上如水银一般逸出。如果不是这乱阵图,真不知天下还有没有困得住他的东西!

自己如今已尽全力,这两日多来的发挥更是超出他平时对这“破阵图”的领悟。但骆寒武功全不依常理,甚至不讲道理。这三日虽困得他住,但他每一击,都是向赵无极思维悖反,万难逆料之处击来。有数次吓得赵无极一身冷汗,偏偏其中似乎包含了不少武学至理,可惜赵无极已无暇参悟。如果不是这大石阵果然大观,常常有赵无极未曾预见之妙用。以他往日的理解,只怕这时早已被骆寒逸出阵外。围困以来,只有开头半天赵无极能还稍有闲暇,喝两口他自带的小酒;后两天多以来,他就没吃过一口东西。直至此时,他已不知,自己是以石阵困住了骆寒,还是骆寒以此阵拖住了他?

这时,赵无极脑中不由想起了他从小就常面对的太极图中那副“阴阳鱼”。两鱼相抱,又何者为阴,何都为阳?《易纬》中说:“反舌有舌,佞人在侧”,自己与骆寒此情此景,不就象反舌有舌一句?更象那两尾阴阳鱼——是阴起于阳,还是阳抱于阴?是“有是无的反面”?还是“无为有的全部”?赵无极白发萧然,所思及此。

《易》中有云——“九三,无平不陂,无往不复;艰贞无昝,勿恤其孚,于食有福。”

“《象》曰:‘无往不复,天地际也’。”

——困人者恒自困之?

赵无极这里沉吟细索,耿苍怀却在想着另外一些事。他不做易理纠缠,却想起一些世务——太祖太宗与归有宗,俱为一代豪雄,但所作所为——削尽天下之兵,以为安逸;夺净万民之权,以为永固——就真的对了吗?

他想起有宋以来,从开国至此,就内乱不止,外患无已。都说国乏栋梁,野无才士。但就算是有——如有宋之初,如宋室这般自去其势,朝廷内削尽兵权,江湖内困尽豪雄——尽削天下之兵以求无兵,尽愚天下之民以求无乱。从此天下俱废——以此换来的太平,真能长久吗?又是真的太平吗?

他望向阵中,只见阵中大石星罗棋布,神奇鬼博。骆寒正站在其间,却身形削挺——这少年平时看来疲惫,但每遇困境,反现锋芒。大石坡气象万千,却似也淹没不了他的气势。他在沉思,但肩上臂上、剑上眉上,俱有一股这巨石阵图也困不住的奇气别才!

他这一站就是数刻。天上启明星起,已过了半个时辰,骆寒忽叫道:“赵无极,我明白了,我要破你阵法于卯时初刻——晨光熹微之前!”

卯时初刻!远处忽传来隐隐鸡啼。赵无极忽又动了起来,他要赶在寅时已尽,阳气初吐之前立刻变阵。只见他步履匆忙,于石阵间盘旋疾走。转眼之间,他已又挪动了十几块大石。然后抬头看看天色,似颇为急迫,又加快了手脚。耿苍怀见他这次的变化,更是精微。适才,赵无极坐于大石上,静默无语,苦苦筹算,看来这次他也是呕血而谋。耿苍怀决定要助那骆寒一臂之力,瞄住赵无极所挪的最外缘的三抉石头,悄悄掩去。他手脚极轻,加上赵无极再未料到阵中还会有别人在,全无发觉,自顾自忙他的。悄无声息中,耿苍怀已将其中两块偷偷挪动了半尺。

耿苍怀也不知自己挪得对不对,这半尺之挪对骆寒有害还是有助,倒是担心自己无意中触发了这阵中更厉害的杀手。只见阵中黑影幢幢,似是没什么变化。此时本是黎明前最黑暗的一刻,他想起骆寒刚才的话,要破此阵于卯时初刻,不知怎么,手心里都微微觉得出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