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夜战

众人看向他,只觉他事事出人意料。他这么年纪轻轻,要这么多银子做什么?想起他当日单人只剑,劫得如此贵重之物却神不知鬼不觉,连缇骑三十二尉并袁老二这一干人都上了大当,屡屡扑空,直追至铜陵才发觉。其计谋勇识,果非常人所能及,也难为他一个人怎么做来!却又早早算计好,暗暗于江西就已嫁祸耿苍怀,移花接木。他明修栈道,暗度陈仓,更是手段诡诈,匪夷所思。众人都要看耿苍怀怎样。耿苍怀却只微微一笑,略不在意。

金和尚哈哈大笑道:“佩服,佩服,让那龟儿子闹个灰头土脸!”

袁二公子这时才知道那少年出现在小店绝不是路过,倒得认真对付。他面色不改,笑问:“兄台要这么多银子做什么?”

众人也觉那少年不像贪财之徒。他的答话更绝,只听他冷冷道:“我见宋朝皇帝每年向金朝皇帝送上二十五万两银子——有他送的为什么没我送的?我要比他多送三万两,看那金国封我个什么官儿,岂非相当好玩?”

众人也不知他这话是真是假,不过若当真有这二十几万两银子,无论在哪儿只怕都高官贵爵唾手可得,只觉他这人当真邪僻得紧。

袁二公子还是沉得住气,淡淡道:“兄台固然一剑惊人,但混战之下,阁下这诸位朋友只怕难免损伤。兄台既已救人在前,现在又何忍累人于后?”

那少年并不答话,只仔细去擦那杯子。袁二公子又待再说,他已冷冷截道:“他们并不是我的朋友。”

旁边金和尚听了却不恼,心里只望他与袁老二好好作对一场。旁人的脸上神色不免转忧。那少年仔仔细细擦完了杯子,忽然扬脸道:“我好像一共杀了五个缇骑都尉。”

屋中顿时气氛一紧,不知他此话是何含意。

袁老二皱了皱眉,半晌道:“兄台若肯放开今天之事,我大哥面前……自有我交待,咱们今后还是好朋友。既往不咎,如何?”

众人都想,袁老二这下可算退让到底了。看来他心中实无把握胜这少年,否则不会对这少年如此忌惮。那少年却把已擦好的木杯仔仔细细地揣进了怀里,轻轻舒一口气,第一次正正式式双眼直视在袁老二脸上,说:“既往不咎?噢?那倒很好。只是缇骑都尉得罪了我,我发誓要杀够六个才算数,还欠一个怎么办?——让我再杀一人好不好?杀此一人之后,镖银给你,我拍手走路。你我从此两不相欠,你意下如何?”

这话甚为狂妄,他却这般殷勤相商,也不知当真是幼稚还是当袁老二真的好欺。

袁老二出道多年,还真没被人这么轻视过,何况对方还如此小小年纪。但这少年行事一向不可预测,只怕一言不合,他立马就会拔剑出手,溅血五步,众人齐睁大了眼睛看。袁老二脸上绿气一闪,淡淡道:“只要兄台确信此情此景你还真杀得了。”

那少年道:“那就是我的事了。”

袁老二双眼瞳孔登时紧缩如针,那少年却还是好整以暇地坐在那里,眼光看着自己的手。他的手指是淡褐色的,修长柔韧,有如木雕,看去像是都在微微散发着沉檀的香气。但十指自然屈曲,轻闲松懈,绝不似要出手的样子。袁老二便紧紧盯着他的手,功夫到了一定程度的人都可以根据目视他人肢体来推测他出手的先兆。袁老二见那少年全未蕴力,微微放心。那少年抬起眼来,就向缇骑都尉吴奇望去——屋里也只有他一个是缇骑了。他这一眼极为凌厉,吴奇只觉心中一寒,脚下不自禁地朝袁寒亭靠上一步。众人只觉空气中压力忽增,胆小一点的都像喘不过气来。

耿苍怀一叹,觉得那少年少阳真气几乎已修到炉火纯青的地步,已到了似枯实绮、似癯实腴的境界。如今,那吴奇的生死已关系到整个缇骑和袁老二的面子问题,还事关今晚双方的胜败。袁老二绝对不能容他伤到吴奇,就是吴奇身边众铁骑也断不能容那少年再次出手伤人。袁老二一挥手,吩咐吴奇道:“既然这位少侠看你不顺眼,你暂且退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