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辟天 一、叶城

深秋的子夜。陪都叶城。

开镜之夜,这座云荒最繁华的城市依然还是彻夜不眠,车水马龙。来自云荒各地,甚至远自中州的商人们冒着寒气外出,成群结队地来到夜市上,出入于林立的大大小小酒楼歌馆,大声笑语,嘈杂而纷繁。灯红酒绿之间,流淌着金钱和欲望。钿头银篦击节碎,血色罗裙翻酒污。今年欢笑复明年,秋月春风等闲度。

不夜的商城中,无数张嘴在欢笑,在畅饮,在大声地喧哗,那些嘴里呵出的气,汇聚在叶城上空,仿佛凝结出了一层淡淡的白雾——这些世俗的气息如烟一样交织在空中,酝酿出叶城特有的、醉生梦死的气息。

开镜之夜的叶城是如此热闹繁华,几乎将所有人都融化。然而,有两位不知何时悄然降临的夜行者,却仿佛游离于这样的热闹之外。

他们从叶城南门方向而来,一直沿着笔直的街道朝北而去。两人都披着一色的黑长氅,风帽遮住了脸,一前一后沉默地穿过喧嚣的夜市。

没有人留意到他们是从哪里来,自然,也没有人发现一个奇怪的现象:在这深秋的寒意中,这两个人呼吸的时候,嘴角却没有丝毫的热气透出!

他们直直朝着叶城的北方走去——那里是北方的玄武门,也是叶城通往帝都伽蓝的唯一官道,然而却已然在入夜后关闭。

“还不到时辰。”其中一个人叹了口气,一头银白色长发在风帽下微微飘拂,她抬头望了望天色,然后将手按在心口上,默默用幻力在内心低唤。

然而,还是没有任何回应。

——这个灵体的主人还在沉睡。九天上那一场星魂血誓完成后,轨道瞬间偏移,所有相关的命运都发生了转折,从那一刻起,白璎就一直没有醒来。不知道是因为那个极端的术法过于强烈对冥灵造成了损害,还是她自身不愿意醒来——因为一旦醒来,也不知道该如何面对眼前的人。

我愚蠢的血裔啊,你为何总是如此优柔寡断,摇摆不定?

白之一族血里的刚烈和决断,难道你连一半都没有继承么?

白薇皇后摇了摇头,继续和苏摩前行——而这个披着斗篷的傀儡师同样也是面无表情,只顾自己往前走,甚至根本不侧头看身边的冥灵女子一眼。完全不可想象这样一个漠然而冷酷的人,竟然在九天上做出了那样不顾一切的举动。

他,心底里究竟是怎么想的?

白薇皇后微微摇了摇头,忽然发现自己这种揣测有些无谓和无聊,不禁苦笑——看来,七千年的封印解开后,重新回到云荒大地的自己,似乎有点不能适应了呢。

忽然间,心里微微一跳,闪电般地抬头看天——十月十五还不是下雪的时节,却有一片细微的白,从夜空里辗转飘落在夜行者的身上。

这、这是?白薇皇后伸出手,拈住了那一片落到肩头的雪,默然凝视了一眼,戴着蓝宝石戒指的手却是一震——

“苏摩,你看,这是魂之碎片啊!”她抬头望着天空上璀璨的星辰,眼里有诧异的光,“从九天上洒落下来——是谁的魂魄?”

话音未落,那一片细微的白色已然在她指尖迅速融化,消弭在云荒的微风里。那个银白色头发的女子怔怔看着空无一物的指尖,仿佛在这一刹那的接触中获得了诸多的讯息。

“很久很久以前,我听琅玕说:九天之上,有城云浮。超越了命运和生死,凌驾于所有苍生之上。”她眼里闪过复杂的表情,抬头望向夜空,“可是……他也说,云浮城里居住的都是不老不死的神族——又怎么会有死亡呢?”

然而苏摩没有回答,似是对此毫无兴趣。他只是抬头看了看天,皱起了眉头——他的眉心有一个奇异的火焰状的刻痕,仿佛被什么深深刺入,留下了一个深不见底的细小针孔,由内而外的透出诡异的黑暗气息。那是叫阿诺的傀儡钻入颅脑后留下的痕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