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破军 第十章 归来(第4/8页)



师傅或许不曾知道吧?连他自己都不曾发觉:所谓的“快乐、矫健和自由”……她对他期许的三件事,细细想来、居然只是存在于遥远的过去那一瞬。如同雪白的昙花,在他的生命中一现即逝。

低下头,手指在沙地上缓缓移动,茫然写下几个字:“恩师慕湮之墓。弃徒云焕立。”

刚一写下,冷风就将沙上的字迹卷走,湮没无踪。云焕握紧了双拳,用力抵在地上,只觉肩背微微发抖——无论怎样的怀念、他却不能在这个世上留下任何痕迹,甚至不能公开承认她在自己生命里存在过——因为要时刻防备着帝都里那一群恶狼的窥测。

枉他一生自负,到头来、居然连给师傅立碑都作不到!

“弃徒云焕”——在流沙上写下那四个字的时候是撕心裂肺的痛楚。他终究被所有人遗弃。他也活该被遗弃。即使师傅在世的时候,他也不曾毫无保留地信赖她——因为她终究是空桑人的剑圣,而他却是沧流帝国的少将。他从师傅那里得到了力量、借用着力量,却依然包藏着私心,计算着那个自己最敬爱的人、使用了种种伎俩和手段。

经历了噩梦般冷酷的童年、交织着权欲和阴谋的青年,帝都归来的少将有着自己一套阴暗的处世方法——这仿佛是种在他骨髓里的毒,随着心脏一起跳动到最后一刻。

他或许天生就是这种人——然而,即使这样的人、心里也不会没有对温暖的渴慕和希求。

一直到师傅死去的一刹,心里无法摆脱的猜忌和提防才如大堤崩溃一般的瓦解——死亡撤销了最后一丝防备,他终于可以放任自己失声痛哭或狂笑,去全心全意的相信一个人,怀念她、景仰她、眷恋她,而不必再去保留什么私心和猜忌。那个淡然温暖的影子被无限的放大,在记忆中冉冉升起,作为一个虚幻的象征而存在——那个玉座上的冰冷石像,便成了他终身的仰望,无可取代。

或许,这反而更好。这一趟荒漠之行,终于将他心底里那一点脆弱彻底了断。

从此后,这个空茫的云荒大陆、再也没有任何东西可以羁绊他的血战前行。

深夜寂静的大漠冷如冰窟,厉风如刀切割着身体。少将跪在墓前、许久没有起身。

黎明的时候,听到了远方前来的风隼独特的鸣动声——那是帝都派遣来接他回京的座架。该回去了么?——云焕在风里缓缓站起,面无表情地转过身去。一夜的寒气、已经在他的软甲和发梢上凝出了细小的冰花。

“斯人已逝,少将封墓而返。”

远处的红棘丛里,一双眼睛静静注视着古墓前少将的一举一动,在密信上写下了一行字。

应该是要下雨了,镜湖中心那一座城市仿佛笼罩了密云。

帝都外围依旧有长年不歇的锻造声,十户为一里,百户为一坊,每个坊的中心都设有锻造作坊,一排排巨大的炉子里火光熊熊、地上挖掘好的沟渠里纵横流淌着铜铁的汁液。

——在冰族聚居的伽蓝城里,一切都按照门阀姓氏划分开来,三重城墙里内外隔绝、井然有序不容逾越。

冰族凌驾于云荒其他种族之上,基本上不从事农桑生产。然而,有一些机械制造和器物锻造的方法,却是族内的不传之秘,外族不得沾手分毫。而居住在外城的冰族,便是从事工匠行业的,在族中则属于人数最多、地位却也最低,从开国以来就被安置在帝都的最外一层,负责着庞大的军工生产。

所以帝都的外城,也被冰族人称为“铁城”——匠作锻工聚居的地方,也是最卑下的姓氏的居住地。和最内层皇城里居住的十巫正好处于两个极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