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卷 飞鸿远

喧闹的酒肆,吵嚷的酒客,掺杂着各种复杂的声浪,场面混乱不堪。

左侧一间雅厢内,文思渊语气复杂。“他要见你,让你去乐游湖畔的君临客栈寻他。”

对面的人没有回答,文思渊带上了明显的刺讽。“看来你将左公子服侍得不错,才几日已让他食髓知味地离不了。”

对面依然沉默,文思渊冷笑道:“怎么,你现在见我已无话可说?山不转水转,别哪天被贵人甩了,又求到我头上?”

对面的人不知在想什么,半晌才道:“开春后我要开始筹金子。”

文思渊的眸光蓦然一跳,又迅速压抑下来。“这可是奇了,得了恩宠还要自行筹钱,区区两千金,左公子难道如此小气?”

嘈杂的声浪从帘外袭来,对面默不作声,良久缓慢道:“你若不愿,我另寻他人。”

赤裸裸的利益固然诱惑,悬在头顶的威胁更可怕,文思渊思索的同时探问:“左公子可知此事?”

对面的人回答:“这是我的事,与他无关。”

文思渊讥声嘲道:“与他无关?他有权有势有手段,若是妄自安排触怒了他,你在榻上献媚撒娇一番也就罢了,我却说不准会如何倒霉。”

对面沉默良久。“这么说你不接?”

文思渊略一顿,态度又圆滑起来。“那也未必,此事稍后再商议,你与他是怎样生了分歧,居然打算重拾旧业?”

这样的问题当然不会得到回答,文思渊打量了几眼,不掩幸灾乐祸。“他的身份本不是你所能臆想,逢场作戏的消遣几日而已,根本不会让你踏入侯府。想清楚了也能少犯些蠢。”

对面的人没有驳,低道:“这一阵我不想见他。”

文思渊登时觉得不妥,他是被遣来传讯的,若她坚持不去惹怒了那位煞星,未必不会牵连到自己,命还捏在他人手中,不宜冒险。轻咳一声,他随机应变找了个由头:“去不去随你,他寻你似乎与琅琊郡主有些关联,我记得郡主曾替你在神捕面前解释了铜镜一事,应该也算有几分交情。”

对面的人终于抬起眼,突道:“一个叫崔心芙的女人,被称为崔九小姐,你可知她是什么人?”

第二日的黄昏,一个纤影走入了君临客栈,在廊下停住了脚步。

白陌现身一躬。“苏姑娘但请入内。”

苏云落仍在门上叩了叩,直到里面的人发话,才推开门扉踏了进去。

白陌自去准备茶水,忍不住私下秦尘嘀咕:“她突然这样客气,我觉得似乎有哪里不对。”

秦尘也看在眼中,难得地点了一下头。“公子那边,只怕有些不妙。”

左卿辞在书案前,一刹那也觉出了变化。

她换下了华服,改着一身素淡的衣裳,到了房中也未卸下面纱,无形的距离横亘在两人之间,气息疏远而安静。

“那一天让你受委屈了,是我之过。”左卿辞的话语清悦柔软,“你送的束带,我很喜欢。”

他的发上束着玉青的丝带,她垂着眼睫并没有看。“待师娘安顿好,我要筹今年的金资,大概不会再有余暇,你有事可以让人传话,我会尽全力而为。”

左卿辞静了一瞬。“黄金之事我来解决,你无须再冒险。”

她想也未想出言拒绝。“我习惯了银货两讫的交易,没有必要更改。”

左卿辞奇异地笑了笑,一语道破:“云落宁肯行险也不愿欠我半分,是打算以后再不相见?”

她沉默的没有回答,也没有否认。

长眸轻合了一下,左卿辞的语气格外温柔。“是因那一日受了欺侮?可还有什么别的缘故?”

“那些不算什么,我见惯了。”他的声调让她无法再沉默,勉强道,“你对我很好,可是……”

左卿辞薄抿了一下唇。“可是如何?”

她想了很久,低低地道:“我不懂怎样和人相处,只要我存在就会有人不喜。起先我总疑心是不是做错了什么,后来日子久了,就会远远地避开,唯有距离能让我觉得安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