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浓 第五章 内鬼·魇

“我们被出卖了。”

这句话在昏暗的屋子里阴沉沉地回响,没有人应答,只有单调的咔嗒声,那是荆六离在慢慢地捏动着自己的指节。唯一的光线来自屋子正中桌上的一盏油灯,飘忽的火焰在灯绳上轻轻挣扎着,和灯油碰撞在一起,发出微微的哔哔剥剥的声响。

“这次计划原本天衣无缝,然而从第一步开始,就出现了变数。连绝没有可能暴露身份的苏小钏也失手了。想来大家应该都知道,原因在哪里吧?”荆六离的声音沙哑得像金石摩擦一般,首先打破了沉默。他魁梧的身体靠在屋东角的柱子上,把整张脸都埋在黑暗之中,只有那双眼睛反射着火光,环视着剩余的五人,眼神锐利如刀般从他们脸上一个接一个地划过,似乎想剖开它所接触到的每一个人。

“有内鬼。”龙泽冷冷地说,锐利的额发垂到眼前。他的斗笠在白天的打斗中失去了,那道可怖的伤疤露了出来,和脸颊处的新伤痕交织在一起,像一柄黑褐色的剑。蓝黑色的双眸冷静地看着众人,“刺蛇”的刀柄被握在他手里。

“这个不用你说,大家都心知肚明。问题是:内鬼是谁呢?”边二恢复了正常打扮,那头恶心的长发不见了,恢复成一头清爽的短发。额上的那根红绳,使他那双本就显小的眼睛几乎看起来就像两条线一般。他正在用他那把淳国弯刀不紧不慢地削着指甲,轻薄的金属刀身在他右手翻飞如蝴蝶,雪白的细屑簌簌掉落下来,他眯起的眼睛却没有看着自己的刀,而是盯着四周的人。

“还有什么能让我们出卖自己人?金钱?权利?财富?”安乐自嘲地笑了笑,她也已经放下了紧束的发辫,身上却还是穿着那件红色的短衣。披散的长发衬着短衣的曲线,让她显得更加成熟诱人。她的嘴唇因为紧泯而红得有些发紫,像盛开的海棠。白玉般的双手交织在一起,“这些对我们这些终日不能见阳光的人来说,有什么意义么?”

你不知道,我们还渴望自由。边大啪嗒啪嗒地抽着水烟,却没有说话。他的双眼和皱纹眯成了一簇线,让人看不分明。他的手指干瘦,关节却异常地粗大,岁月留下的刻痕让他的双手呈现出一种黄褐色,像一棵纠结的古树,紧紧地缠握着那柄鎏边的青铜烟斗。许久,他吐出一股烟:“按照惯例,整个计划的细节,除了魇,连老爷子都很难知道详细的情况,这个内鬼十有八九在我们中间!”

这句话重重地砸在众人的心里,屋子里又安静下来,六个人都互相打量着对方,不再多说一句话。

“我也不相信辰月的斥候有如此厉害的手腕。”舒夜靠在另一根柱子下,慢吞吞地开口,他的眼睛看着自己的双手, “我们现在的问题,只是要找出这个人而已。”

“而除了我自己,你们所有人,我都不相信。”舒夜一字一顿地说道,他抬起头,线条柔和的脸上第一次没有任何表情,淡金色的眸子里透出的只有戒备和冷漠。

“彼此彼此。”

回应的声调各不相同,话语却惊人的一致。

“不如我们来赌一赌,我杀到第几个人的时候,能杀到凶手?”边二嘴角上扬,弯刀从右手炫目如花的翻飞到左手,轻轻舒了舒肩膀,唇边是一抹无谓的笑。

“如果你先捅自己一刀的话,应该只需要杀一个。”龙泽的手握着那柄“刺蛇”,语声却透露着轻蔑。边二的瞳孔霎时间放大,正要发作,肩膀却觉得一沉,整个人几乎动弹不得。

“老二,不要自乱阵脚。”边大的青铜烟斗牢牢地压在边二的肩上,总是笑眯眯的脸上没有了笑意,深陷在眼窝里那双原本浑浊的眼中,现在清亮如刀,都是冷冽的光。

边二拧了拧腰,整个人仿佛被鬼魅般的巨石如影随形的压制着,那杆细细的烟斗重逾千钧,他不由得苦笑了一下:“老大,我只是开个玩笑,不要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