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art 02 在海上 Chapter 11 月中人

作为货物经管员,詹米的工作并不繁重,除了起航前将船上的皮革、锡皮和硫黄等货物与提货单核对外,并没有什么特别的任务。只有等到“阿尔忒弥斯”号在牙买加靠岸,他的职责才能开始——卸货、验核,并把货物卖掉,与此同时,还要缴税,扣取佣金并填写许多文书。

无论詹米还是我,在海上能做的事都很少。甲板长皮卡德先生觊觎着詹米的职权,显然,他也永远做不了一个好水手。皮卡德先生像所有船员一样行动敏捷,却不屑于摆弄绳索和风帆,除了偶尔干点力气活外,几乎一无用处。他只是个士兵,永远做不了水手。

“阿尔忒弥斯”号每隔一天举行一次射击练习,皮卡德先生对此总是充满热情。他总是喊着响亮的号角把四架大炮推进推出,连续几小时乐此不疲地向与炮手汤姆·斯特吉斯传授自己有关开炮的独门秘籍。菲格斯因为少了一只手臂,不参加射击练习。每当震耳欲聋的炮声即将响起,菲格斯就把我、玛萨丽和威洛比先生带到安全的地方躲起来。

让我有些惊讶的是,船员们几乎没有质疑就认可我为“阿尔忒弥斯”号上的医生。菲格斯和我说过,一般在小商船上,就连医疗理发师[12]也很少有。如果炮手已经成婚,通常是炮手的妻子来料理船员们大大小小的伤病。

不管是指节断裂、手烧焦、皮肤炎症、口腔溃疡,还是消化道疾病,我早已见多不怪了。但在这艘只有三十四人的船上,除了每天早上有一个小时专门用来料理船员的伤病外,其余时候我都很清闲。

于是,詹米和我都有大量的空闲时间。随着“阿尔忒弥斯”号逐渐南行到大西洋深处,我俩也开始有更多的时间陪伴彼此。自从回到爱丁堡后,我和詹米第一次有了充足的时间来交流,我们终于有机会共同追溯那朦胧的记忆,了解彼此不曾知道的事。没有危险也没有日常琐事的牵绊,我们终于可以体会到简简单单的拥有彼此的幸福。

我们时不时地会到甲板上走走,来来回回,上上下下,几乎走过了数英里的路程。我们无话不谈,也有时候只是静静地站着看风景。海上的日出日落都壮丽无比,海面上光怪陆离地闪烁着绿光,偶尔还会有一条银白色的鱼儿探出头来。海岛周围漂摇着无数水草,成千上万的螃蟹和水母游弋其中。身线流畅的海豚在水中排成一列,常常好几天都与大船并排前行,不经意间,其中一只会突然跃出水面,迅速地瞥一眼海面上那些好奇心满满的生物。

一轮满月倒映在海面上,金光闪闪,仿佛一只凤凰即将腾空跃起。夜里海水变暗,海豚也不见了踪影,但我隐约觉得它们一定还在周围,和大船一同前行。

这是最为激动人心的时刻,即便对水手们来说,同样的场景尽管已经见过不止一千次,但当那巨大的球体悬于世界的尽头,却仿佛触手可及时,所有人都不禁停下来赞叹它的美。

我和詹米紧挨着彼此站在栏杆旁,月亮看起来如此之近,似乎轻而易举就看到了它上面的黑色斑点和阴影。

“月亮近在咫尺,我们可以和月中人聊聊天了。”詹米向海上那梦幻般的金色面庞挥了挥手,笑吟吟地说。

“看,月亮也在下面。”我伸手探出栏杆,指向海面。月光拖着长长的尾巴,在水面上熠熠发光,仿佛水里藏着月亮的双胞胎兄弟。

“我离开时,”我说,“那里的人们正准备飞向月球,不知道成功了没有。”

“那时候的飞行器可以飞那么高吗?”詹米问。他眯眼看着月亮。“虽然现在看着月亮离我们很近,但我还是得承认那是一段遥远的距离。我读过一位天文学家的书,他说,地球到月球大概有三百里格[13]。他说得对吗?还是说只有飞机,对吗?——才能飞那么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