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逃亡(第3/5页)

“仁慈的圣母玛利亚啊,巴黎真是越来越不安全了!我们还是收拾铺盖回乡下去吧……那边日子虽苦,总比这里住着让人安心……”

两个女仆走远了,午后的时间在旅店狭小的房间里飞速流逝。渐渐的,太阳的热度逐渐褪去,室内的光线也没有之前那么强了。但是外面的街道上仍然布满士兵。

难道加米尔欺骗了自己?凡尔赛舞会上的邂逅,瑞典大使馆中的交谈,甚至之后发生的一切,他贴心的关怀与帮助,难道这一切都是个骗局?罗莎死死咬住嘴唇。不,不可能的,她拼命摇头否认自己的猜测。如果这一切都是个圈套,那么他目的何在?

对方那些关切的眼神,那些温柔的话语,他清澈透明的眸子牢牢地盯住罗莎——就仿佛两颗生机蓬勃的种子,从舞会上第一次见面,就已经深深根植于女孩心底,然后随着每一次相见,随着她的心意,它们发芽,生长,然后发光发热,变成两个闪耀的小火星,在寻找着机会燃烧起来,膨胀起来,占据罗莎的心。

室内的光线越来越暗。亟不可待的傍晚不由分说把下午的时光驱逐出门,但是加米尔始终没有来。

罗莎走到窗边。

从窗帘的缝隙看下去,徘徊在街道上的士兵尽职尽责地一家家地盘查附近的住户和旅舍,所有的外乡人都在接受审问。罗莎坐立难安。她摩挲着怀里的十字弓和匕首——不,这些巡逻兵只是普通的人类,我不能用十字弓对付凡人——该怎么办,我该怎么办?

又过了一会儿,外面的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去,屋内一片漆黑。那些士兵还在继续搜查旅舍。罗莎不敢点灯,心底庞大的压力累积到已经无法承受。

突然大门被砰的一声撞开,罗莎惊得从窗口跳了起来。但来人却并不是前来盘查的军官。

“天啊!你怎么了?”罗莎快步上前,一把扶住来人。

加米尔裹着斗篷,身上还是黎明之前与自己分别时的那套衣服,但明显已被汗水和泥浆浸透。他原本仔细绑在脑后的金发也全散了。当罗莎抱住他的时候,她感觉自己手下湿滑一片。罗莎心里咯噔一下,头脑中嗡嗡作响。她苦等对方一天,现在,最令人恐惧的事情终于发生了。

她深深吸了一口气,用颤抖的手指轻轻揭开加米尔的斗篷,看到他右肋下方一大片殷红的血渍,几乎染红了他右半爿身子。加米尔的肤色本就白皙,如今脸上更是苍白得不见一分血色,清澈的眼睛已经如同墓地里的天使像那样失去了焦距,闪现出一种呈迷离状态的紫灰色。他湿润的嘴唇翕张着,只能说出几个模糊的单字。

“加米尔?加米尔!”罗莎跪下一条腿,用力支撑起对方的重量。她心惊胆颤地一声声呼唤对方的名字。

加米尔身上的伤口很新,还在淌血,他的身体冰冷得没有半点儿温度。罗莎紧紧抱住对方,但是她从对方身上却完全感受不到任何生命的气息。

“别,别管我……快逃……”男孩勉强说出这几个字,又闭上了眼睛。

“是谁伤了你?伯爵府的士兵?”罗莎追问。

加米尔艰难地摇了摇头。此刻所有本属于他的优雅和从容已经全部离他而去,他倏地睁开眼睛,里面只剩下无穷无尽的恐惧,德·蒂利伯爵自杀之前那样的恐惧,在这一刻,他就用这样的一双眼睛惊骇地望着罗莎身后,拼尽全力从牙齿缝里挤出两个字:

“……快逃!”

从刚才起罗莎就感觉不对劲。

太阳才下山,屋子里却多了一股阴寒诡异的味道,仿佛坟场里刚挖掘出来的潮湿腐败的墓土。这种味道让她想起故乡伦敦,想起密闭房间里身穿白袍的外公埃德蒙对她说过的话,想起自己在两年前用鲜血立下的誓言。

她是拉密那家族的罗莎。她是十字弓的主人。她太熟悉这种味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