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瑞典大使的晚宴(第2/5页)

这些天以来,罗莎有意避开了行人,独自沿着塞纳河散步,来到相对冷清的巴黎市郊。

一路上,她经过了数不清的教堂、农场、修道院和墓地。那些古老的墓碑上爬满了干枯的藤条,它们密密麻麻地绕在碑石上,犹如巨大坚固的蜘蛛的网。蛛网后面是洇湿的模糊字迹,被岁月腐蚀掉一半,剩下一半变成石头上亘古永恒的花纹,继续着它们对墓碑主人沉默的爱恋。

罗莎并没有在墓地里看到狐狸,但这个念头总是挥之不去,就好像一个始终萦绕心头的噩梦。

一并困扰着她的,还有舞会上那只纯金色的面具。

——你从未去过巴黎。

真的吗?

罗莎摇了摇头,为自己这种疯狂的念头感到好笑。就算自己小时候真的来过巴黎,真的在墓地里见到了这样一个人,就算所有记忆或者梦境里模糊的一切确实曾经发生过——那个人此刻也已经成为了中年人。但是在舞会上,达图瓦的声音听起来非常年轻。一个完全成熟的男人或许会有他那样优雅自信的风度,但是绝对不可能有那样一对清澈而明亮的眼睛,好像镜子一般透明。

罗莎记得对方握住自己双手的感觉,裹得紧紧的白缎手套掩盖不住对方十只纤秀有力的手指。她记得对方的手套上似乎有一点红酒的污渍,但是她并未在意。她完全被对方那措辞考究却自然优美的语言习惯征服了。当达图瓦子爵说话的时候,他的声调柔软而充满诱惑。

这样的一个人到底会有一张什么样的脸孔?罗莎很好奇。然而舞会上仓促的邂逅让她失望透顶。他们跳了两支舞,没错,但就像她告诉费森的那样,之后就什么都没有了。

她恨自己,一开始就根本不该去凡尔赛参加什么假面舞会。她来巴黎的唯一目的是执行外公埃德蒙下派的任务,然而几天过去,命案相继发生,线索一点也无,这些已经足够令人沮丧了。但更糟糕的是,如今她竟然像那些自己原本看不上的“愚蠢的同龄女孩子”一般,为一个戴面具的陌生男子魂牵梦萦。

一切都已经太迟了。她已经见到了他。从此之后,她心中就有了这样一个人。

她倾尽全力让自己忘记这个人,只可惜效果并不佳。当费森在歌剧院包厢里突然提起这个人的名字,她的心脏几乎漏跳了一拍。

加米尔。

不,她对自己说,我不能见他。

罗莎背负使命与责任。而这两点与儿女情长根本风马牛不相及。她没有时间思考自己的感情,但她也没有任何线索继续查访自己的任务。目前她唯一能够确定的,就只有费森伯爵的来信。但两人自从在巴黎歌剧院分别之后,对方好像就把这件事给忘了,一连几天都没有消息。罗莎几乎以为自己再一次被对方放了鸽子。

最终,在过了整整一个星期之后,她还是收到了那封期待已久的邀请函。它是由瑞典大使府邸的男仆亲自送来的,函文语气十分正式,倒颇为出乎意料。罗莎原本以为,所谓的“喝茶”,只是费森随意找了几位亲近的朋友小聚一下而已。

而这封信却以堂堂瑞典大使克罗伊茨伯爵先生的名义,邀请罗莎贝尔·拉密那小姐于本周日下午七点整到达瑞典大使馆,参加由大使夫妇以狂欢节为名举办的私人晚宴。

罗莎拿着这封信看了好几遍,坐立不安。

一直以来,“镇定冷静”就好像是她的个人标牌,她遇事不乱——这也是外公埃德蒙最为看重的一点。就在两年前,只有十六岁的罗莎镇静自若地通过家族考核,成功继承了那把代表家族荣耀的纯银盘纹十字弓。而这种严酷的考核,这么多年以来,无论是舅父乔纳森,还是凯瑟琳和玛德莱娜两位姨妈,都没有一个人可以通过。

从那之后到现在已经过了两年,她出使任务从未失手。而今面对瑞典大使的邀请,罗莎却感觉惊慌失措。这实在是太不寻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