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巴黎之春(第2/5页)

爱玛·拉密那

1736~1760

也许等小罗莎再长大一点,她会疑惑墓碑上为什么没有父亲的名字,她会奇怪为什么全家人都来“扫墓”却没有人为自己的母亲带一枝花。但是即便她只有六岁,她也觉得那个黑色的墓碑实在太单调了。她觉得自己至少可以找一些野花来装饰它,就好像周围其他的墓碑已经被半枯萎的雏菊和百合花堆满那样。

她抬起头,正巧看到外公一言不发地站在墓碑前,那张严肃的脸孔原本就让罗莎感到害怕,如今更是增添了一分可怖的阴霾。他身边站着新婚不久的乔纳森舅舅,与外公相比,舅舅的脸色要轻松多了。他低着头,垂下的目光没有看墓碑,却似笑非笑地望着莫德舅妈的手。莫德舅妈有着和罗莎母亲一样纤细灵巧的手指,但那上面明显戴了太多戒指。妈妈的手上只有一只戒指。罗莎突然想到,是爸爸送给她的。

戒指代表着承诺与爱。

罗莎继续回忆着父母在身边的日子,回忆着过去的一点一滴,那些残存的记忆温暖了她的心,但是也只有一小会儿。因为她怎么也想不通,为什么她亲爱的爸爸妈妈会如此狠心地不告而别。

罗莎的思绪被一阵激烈的争论声打断。当然是凯特和莱娜两位姨妈。她们在从多佛到加莱的邮船上就一直争吵不休,而且她们总是对罗莎很凶,似乎想把对自己死去的妹妹爱玛的怨恨都发泄在罗莎身上。罗莎一直很讨厌她的姨妈们。她也不喜欢外公脸上那个可怕的表情和乔纳森舅舅望向莫德舅妈的奇怪眼神。现在她只想离他们远一点儿,再远一点儿。

这是复活节前一个温暖的春日傍晚。

湿润的空气里弥漫着百合花香,蓝铃和风信子蓝色和紫色的花瓣点缀着草地,毛茸茸的蒲公英在微微发暗的天空下到处飞舞。四周随处可见缀满卷叶花纹的精致碑刻,还有稀稀落落散布着的天使塑像。那些碑石缝隙里的草绿色青苔拼命地伸开了触手四处攀爬,填满了墓碑上坑坑洼洼的刻字痕迹,洇湿了灰蓝的一片,把那里所有的字迹和标识都抹擦干净。

罗莎一直走,在墓地里寻找着玫瑰花。

她记得母亲最喜欢的花就是玫瑰。在他们全家人移居到伦敦之前,位于汉普郡的老宅子曾有一个很大的花园,里面种满了深红色的玫瑰花。罗莎依稀记得在自己很小的时候,母亲经常带着她在花园里玩耍。甚至当他们搬家到伦敦之后,尽管新家的院子很小,母亲仍然在那里专门为她栽种了几盆玫瑰。可是后来母亲走了,也一并带走了家中所有的温馨与欢乐。就在那年冬天,母亲当年亲手栽种的最后一枝玫瑰也枯萎了。

罗莎伸手抹了抹眼睛,她要找到最红的玫瑰送给母亲,告诉她自己有多想她。

天色慢慢地暗了下来,当最后一丝阳光消失殆尽,气温骤然转凉。罗莎越走越偏僻。周围除了冷冰冰的石像之外没有任何东西,天使们失去瞳孔的眼睛从各个方向瞪视着她,空洞的眼眶里爬满了蜘蛛网和常春藤。要不是有一只狐狸突然擦着罗莎的身子跑了过去,热乎乎的毛皮蹭到了她的脚踝,罗莎肯定会哭出来。

但是现在她的注意力已经被狐狸吸引了。那个红棕色的小东西正坐在一块倒塌的石碑顶端,眯起眼睛饶有兴趣地注视着她。

罗莎屏住呼吸,一步一步地走近。就在她的手指将要碰到狐狸尾巴的时候——那些柔软的红色绒毛几乎都要扫到罗莎的手指了——那小东西突然一跃而起,迅速蹿到一丛带刺的浆果灌木后面不见了。

罗莎追着跑过去,但是只看到了几块辨不出年代的断裂石碑,从头到脚被厚实的青苔覆盖得密不透风。她刚想迈腿避开那些带刺的灌木,但是脚下一滑,她整个人狠狠跌倒在湿漉漉的草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