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边缘 To the Edge of the World(第3/5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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杰赛尔盯着镜子眨眼,一只手软绵绵地握着剃刀。

前一秒,他还在反思这趟终于即将完结的旅程,庆幸收益颇丰,学会了理解和宽容,领悟到勇气与无私,庆幸自己的改变跟成熟。但庆幸没持续多久。这面镜子年代久远,倒影模糊扭曲,但他还是发现……自己毁容了。

引以为豪的对称像貌永远消失,完美的下巴向左歪斜,一边大一边小,高贵的线条扭成奇怪的角度。他上唇的伤疤只剩一条淡淡的线,但下唇被残忍地凿成两半,伤疤一路向下拖,让他面目狰狞。

他怎么都好看不起来,笑容简直更糟,还会露出齿间丑陋的缺口。他像个角斗士或强盗,哪里还有王军军官的影子?唯一值得欣慰的,是他很可能在回程中死掉,熟人们不必见到他这副可怖嘴脸。多么无力的欣慰。

一滴泪水滴进下方的脸盆。

他吞口口水,抽抽鼻子,用手背抹掉满脸泪水。他扬起奇形怪状的陌生下巴,握紧剃刀。毁了就毁了,伤心也于事无补,他变得丑怪,但不妨碍他提升内在美,而且正如罗根所说,他至少还活着。他浮夸地一挽剃刀,动手处理双颊纠结、参差的须发,从耳边直刮到脖子,但留下唇边、下巴和嘴角的胡子。他边擦剃刀边欣赏自己,觉得留胡子挺合适,至少能稍微遮掩脸上缺陷。

他套上别人准备的衣服——散发霉味儿的上衣和马裤,样式古老而滑稽。等他终于收拾停当,镜中荒唐的倒影差点让他笑出声来。阿金堡的公子哥儿们肯定认不出他,他自己都认不出。

晚餐和杰赛尔想的完全不同。他以为历史人物会面有多隆重,结果用的是极度泛黑的银质餐具和有裂缝的旧盘子,连桌子也向一边倾斜,他总觉得食物会一股脑滑到肮脏的地板上。上菜的是那个呆板的门房老头,动作依然慢吞吞,而每道菜都又冷又硬。最先上来的是味同嚼蜡的浓汤,接下来是快烤成焦炭的鱼,再然后是一整片完全没烤熟的生肉。

席间,巴亚兹和康妮尔坐在桌子两头相对无言,心事重重,搞得大家如坐针毡。魁只管拨弄食物,黑眼睛一直徘徊在两位老巫师身上;长脚倒是每道菜吃得津津有味,面带微笑看着周围,好像其他人跟他一样享受;罗根皱眉握叉,笨拙又用力地刺着盘子,活像那里有个可憎的山卡。他穿着不合身的紧身上衣,泡泡袖不时蹭到盘子;菲洛呢,毫无疑问以她的敏捷足够顺当地使用刀叉,却偏要直接上手,还恶狠狠地瞪着看她的人,好像别人敢于纠正她一样。她没换衣服,尽管那件衣服穿了一星期,沾满灰尘。杰赛尔暗想,是不是给她准备的是裙子,这想法差点让他呛到。

不论食物、餐伴,抑或进餐环境,都不合杰赛尔的意,但事实上他们这几天几乎断粮,只吃过一把罗根从山里挖出的白色根茎、六颗菲洛从高高的鸟巢上弄到的小鸟蛋,外加长脚从某棵树上摘的苦得难以形容的浆果,实在窘迫。现在杰赛尔恨不得连盘子一起吞下。他皱眉撕扯软塌的肉片,真的开始考虑盘子是不是更可口。

“船还能用?”巴亚兹阴沉地问。大家抬起头。这是许久沉默以来第一句话。

康妮尔抬起黑眼睛,冷冷盯着他。“你是指尤文斯和他兄弟们去沙布拉延岛的船?”

“不然呢?”

“恐怕不行,它不能航行了,在旧码头烂成了肥料。不过别担心,我新建了一艘,等那一艘烂掉我又建了一艘。最近这艘船在海上飘着,用绳子系在岸边,船身爬满野草和藤蔓,但补给充足,随时备好船员。我可没忘记对师父的承诺,我向来尽职尽责。”

巴亚兹不满地皱紧眉:“你想说我不够尽责?”

“我可没这么说。若你听出弦外之音,那是自己有鬼,不是我的问题。你知道,我不站边,从不掺和你们的纷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