废墟之下 Beneath the Ruins(第4/7页)

菲洛不关心那个。“走罢。”

“全入土了。”他好像没听见她的话,兀自发出低吼,眉头越皱越深。

她走到他面前。“你听见没?我说走罢。”

“呃?”他茫然地眨眼,一脸阴郁,下颌绷紧,伤疤扭曲。他微微向前倾头,上方照来的光让他眼睛隐在阴影中。“好的,走罢。”

菲洛皱眉看着一条血迹从他发间流过生满胡楂的油腻的脸。他看起来不再是那个她想信任的罗根。

“你不会做什么奇怪的事吧,嗯,粉佬?你得冷静冷静。”

“我很冷静。”他低声说。

罗根燥热难当,脏衣服下皮肤刺痒。他不安、眩晕,脑子里弥漫着山卡的体臭,简直无法呼吸。脚下地面仿佛在动,墙壁在眼前打旋。他打个冷战,抱紧身体,汗水滑下脸庞,滴在脚下石头上。

菲洛轻声说了什么,他听不懂——声音在墙壁间回荡,在脑袋边旋转,就是不进耳朵。他点点头,单手拍拍她,努力跟上。走廊越来越热,模糊的石墙反射着橙光。他撞到菲洛的背,差点摔倒,靠酸疼的双膝爬了几步,气喘吁吁。

前面是个大洞,中间立着四根细柱,直伸进上方远处变幻的黑暗。他们身下有燃烧的火焰,许多火焰在罗根刺痛的眼底印下炫目的形迹。煤炭爆裂,吐出烟灰,火星如雨,水桶里升起嘶鸣的蒸汽,融化的金属从坩埚中滴下,撒了一地灼热灰烬。液态金属在黑石地面上的凹槽中流动,勾勒出红、黄和炽白线条。

宽广空间里尽是山卡,佝偻身影穿行于沸腾的黑暗中。它们在炉火、风箱和坩埚旁像人一样工作。大概二十只,可能更多。洞内喧嚣不已,锤子敲打,铁砧铿锵,金属碰撞,扁头互相尖叫嚷嚷。黑架子立在远处墙边,堆满寒光闪闪的武器,在一片激昂火热的光线中熠熠生辉。

罗根使劲闭眼,再重新睁开,脑袋里像在撞钟,手臂悸动,热浪扑面而来,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兴许是到了地狱的熔炉,兴许高斯德在城市底下打开了异界大门,而他们懵懵懂懂穿过了它。

他呼吸急促混乱,完全无法控制,每一口都吸进刺激的烟尘和山卡的恶臭。他眼睛鼓胀,喉头灼热,吞不下口水。他不知为何抽出了锻造者的剑,看到橙色火光在赤裸沉暗的金属上闪耀,右手便死握住剑柄,没法放开。他盯着那些放出橙黑光芒的扁头,它们仿佛在摇曳燃烧。他的血管和肌肉紧紧绷起,指节挤得发白。

不是他的手指。

“退回去,”菲洛说着拉他胳膊,“换条路。”

“不。”这声音落锤般坚决,磨石般粗粝,如利剑从他喉头刺出。

不是他的声音。

“站到我后面。”他尽量压低声音,抓住菲洛的肩膀,将她拉到后面。

怎可能退回去……

……他嗅到了它们。他仰头猛吸一口灼热空气,脑子里装满它们的恶臭。太棒了,有时,仇恨是最好的武器。血九指仇恨一切,但埋藏最久、扎根最深、最难以自拔的,是对山卡的恨。

他潜入洞穴,化为火焰间的阴影,愤怒的钢铁声将他包围,像一首美妙又熟悉的歌曲。此刻他如鱼得水,酣畅淋漓,沉重兵器握在手中,力量在冰冷的金属和他炙热的肉体间互相传递,愈发坚实,一波一波不断膨胀,伴随着汹涌的呼吸。

扁头还没看到他,徒劳工作的它们,丝毫没想到仇恨会降临生息之地。

他要让它们领教。

血九指从后接近一只山卡,高举锻造者的剑,微笑着欣赏自己的长影笼罩住山卡的光头——一个即将实现的恶兆。长剑低吟,将山卡劈成两半,犹如花朵绽放,热血飞溅。温热欣慰的血洒在铁砧和石地上,还有几滴沾在血九指脸上。小小的赠礼。

另一只山卡看到他了,他立刻照它扑去,比沸腾的蒸汽更迅猛激越。山卡抬起一条胳膊往后退,但退得不够远。锻造者的剑劈开手肘,前臂在空中转了好几圈还没落地,血九指已反手劈掉它的头。鲜血洒进铁水滋滋作响,鲜血泛着橙光洒在沉暗的金属刃面、他苍白的胳膊和脚下粗糙的石头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