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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近我修改了自己的遗嘱。现在我正坐在老朋友马德·哈特住处附近的公园里抽着雪茄,打量那些早早就穿上了吊带衫和短裤、拼命说服自己春天已经来临的姑娘。今天的确挺暖和的,但还没暖和到让她们不起鸡皮疙瘩的地步。

要是妈妈还没跟你讲的话,那我现在告诉你,在我的新遗嘱里,我把所有东西都留给了她。所有东西,但不包括原版的普鲁斯特,保险箱里与各位作者的通信文件,以及《他声》的所有权益、荣誉、执行主编的职位和微不足道的银行账户。我把这些留给了你,博比。

现在,请稍等一下。我可不想被别人指责,说我把一份沉重的担子挂在了你无忧无虑的波兰脖子上。只要你觉得合适,你大可把杂志转让给别人。如果你觉得应该把它交给别的更有责任感的人——那么请自便。我会把这些事情全权委托给你处理。

博比,只要你记住我们创办这本杂志的初衷。千万别把它卖给只想借机避税的浑球儿大企业,也不要让分不清好文章和狗屁的笨蛋糟蹋我们的杂志。如果你实在无法找到足够水准的人来接手,只能暂时停刊,我也完全赞同。

从另一方面来说,如果你决定继续把它办下去——那么很好。你会惊讶地发现,他声这样的杂志社搬迁起来居然那么简单。不管你住在哪个见鬼的地方,直接把它搬过去就好(反正米勒也打算涨房租了)。如果你真的打算接手,千万不要费劲去维持“阿贝原来的编辑风格”。阿贝没有什么编辑风格!只管发表你觉得好的东西就行了,萝卜头。听从你的直觉。

不过还有一件事。除了翻来覆去地致敬《裸体午餐》以外,世上还有其他佳作。你收到的大部分投稿都会让你抑郁得想死。如果稿子够好的话,当然值得刊登,但我们仍有空间可以留给那些对人性依然抱有一线希望的作品。至少我觉得应该有。你比我懂,博比。你曾比我更接近那火焰,但你仍选择了回头。

我得走了。旁边有个警察老是盯着我,估计他觉得我是个老色鬼,不过他也不能算错。

你可以把这封信读给妈妈听——否则她不会安心的——不过请务必跳过“狗屁”和“大企业”前面的“浑球儿”二字,好吗?这是你要做的第一件编辑工作。

请向阿姆丽塔转致我的爱意。

阿贝

阿贝说得对,杂志社搬迁起来非常轻松。得知《他声》将使用学校的邮政地址,校方兴奋极了。他们甚至殷勤地把我的课时减少到了两节,薪水照旧。我甚至怀疑,只要我的存在能让阿姆丽塔继续留在数学系里,他们情愿让我不上课白领工资。阿姆丽塔也很满意,因为她可以随意使用学校里的计算机,在丹佛的时候,她只能跟人共用克雷公司的怪兽机器。最近她表示——“这地方相当先进”。显然每天去数学系的路上,她完全没有注意到半圆顶的临时学生宿舍、煤渣块砌成的房子和小得可怜的图书馆。

我发现,在科罗拉多的山地编辑一本东海岸的文学杂志完全不是什么难事,不过我的确需要每年出五六次差,去跟印刷厂协商,拜访几位作者和赞助人。阿姆丽塔帮忙处理了一些出版事务,作为读者,她的欣赏水平也高得惊人。她说,语言和数学两个领域的训练赋予了她一种象征性的平衡感——其实我压根儿不懂她在说啥。不过在阿姆丽塔的催促下,我还是发掘了更多西岸的作家,包括乔安·葛林柏和牛仔诗人。

结果令人振奋,订阅数直线上升,我们对外铺了不少货,老读者似乎依然很忠诚,很快我们就会看到效果。

我不再写诗。从加尔各答回来以后,我再也没写过诗。

迦梨之歌从未真正消失。它一直在我耳畔徘徊不去,就像信号糟糕的收音机里刺耳的背景音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