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四六回 白川山代四郎救公主 谈讲谷亲兵卫射大虫

却说姥雪代四郎与直冢纪二六商量后,便在当天未时左右,把犬江亲兵卫的随从和奴仆打发走,让他们先往阪本那边去。然后代四郎又同纪二六说:“听说那白川山的猛虎连猎户的火枪都无济于事。我们到那里何以抵挡呢?以前我与犬江少爷在人迹断绝的富山洞度过六个春秋,从未遇到毒蛇猛兽之害,是由于伏姬神女的保佑。这次如果还能得到伏姬神女的冥助,自然会得以幸免。但如不小心,一旦有事,将如何对付?”纪二六听了说:“您说得甚是。只靠神佛保佑,不拿器械似乎是麻痹大意。然而如果不是为了制伏那虎,只是防身,各手持护身棒,多准备些火把,您看如何?”代四郎听了点头表示同意,便吩咐两三个士兵说:“汝等去买六根好的橡树棒,再多买些猎绳和火把的燃料。”匆忙吩咐完,给他们钱到市上去买。然后又找来店主人,代四郎对他说:“我们主人犬江大人,在此地的公务已经完毕,明日启程回国。因此我等从黄昏就到那里去跟随主人,就要分手了。除晚饭外再为我等准备些干粮,拜托了。”他说完后并算账付了店钱。纪二六说:“我回五条客店收拾好东西再来。”便急忙去了。这时已是黄昏时候,那两三个士兵已把买的东西提回来。他们一同吃过晚饭,各自拿了准备的干粮。可是店家不知随从们已经先走了,所以加上纪二六的一份儿,还剩了不少盒。当下代四郎对那五个士兵说,日前亲兵卫有远虑,所以悄悄将纪二六留下住在其他店里,士兵们听了这才明白,觉得更有了依靠,很高兴。这时直冢纪二六打扮得如原来一样,身系护肩和护腿,腰挎双刀,从五条旅店回到这里。代四郎和五名士兵在等待着他。在寒风凛冽的张灯时候,代四郎等向店家告别后便离开那里。有两个士兵分别背着两个甲胄箱;另外两个士兵把火把燃料和饭盒分别包好背着。代四郎同他们都手持护身棒,纪二六把亲兵卫的枪扛在肩上,另一个士兵背着行李,唯有代四郎因为年老是轻装的。

于是这几个人悄悄过了三条大桥,从远处看到河边的哨所,登上白川山的山路,还没过二更。大家小心翼翼地手里拿着火把,想能快点遇到亲兵卫,可是路不熟,又是在黑夜里走山路,有时被树枝遮住,有时被巍峨的山岩挡住。山路崎岖迷了路,不觉夜已深。明月当空,大概已是丑时三刻。是笨!过了大半夜又回到距山麓一里多路的破祠堂附近。走在前边的一个士兵跌了一跤,“哎哟”地一叫喊,代四郎和纪二六等也吃了一惊,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情,举起火把四下看看,地下流了许多鲜血,犹如画的地图一般;前面有两个僧人,一个没了右臂,另一个断了条腿,不知死活躺在那里;同时还发现三四个很大的野兽的血蹄印。大家吃惊地猜想:“原来这两个和尚是被猛虎咬了。”其中代四郎和纪二六又举起火把,仔细端详了一下那和尚,原来是在左右川旁见过的德用和坚削。二人很惊讶,一同憎恨地说:“这两个恶僧,奸诈恶毒,所以才受到了这样的天罚。”他们这样骂着。将想走的士兵们唤住,把这两个和尚如何残忍破戒的情况告诉他们。大家听了不住嗟叹,把和尚拉起来看看,两个的手脚虽已残废但还没死,有口气儿,就势儿放下,用他的袖子擦擦自己手上沾的血污。代四郎忙向纪二六等人说:“你们都累了,在此稍休息一会儿吧。”他说着,一只脚踏上半腐朽的台阶想迈步进去,见祠堂内有个艳丽的少女,嘴里塞了块布,双手倒背捆着,大概已经昏迷过去,头发蓬乱,俯卧在那里一动不动。代四郎大吃一惊,就势儿退了回来,告诉纪二六。大家很奇怪,拿着火把一同进入祠堂,一个人轻轻将那少女扶起来,大家一同看去,这女子年方二八,是不可多见的美女。秀发长长地,散发着芳香;衣服是京中的打扮,不似一般市井凡庸之女。纪二六登时看看代四郎说:“老伯,您有何高见?小可却稍有耳闻。政元有个养女叫雪吹公主,是当出川将军〔义视〕 之妾所生,京兆〔指政元〕 将她收养,甚是钟爱。据说今年正是二八年华。我想定是那公主被恶僧劫出来,带到这里遇到那猛虎,而到了这般田地。”代四郎点头道:“那么就先将那少女救醒问问。”于是便把嘴里塞着的布取下来,解开绳索,大家齐声呼唤,然而脉已断,周身冰凉,已没有活过来的希望,大家便住声不再呼唤,说:“这可怎么办呢?”代四郎歪着头想想说:“好了,我有办法。犬江少爷在临别时,为了防备万一,分给我等伏姬神女传授的神药,现在这里。虽然人寿有限,但吃下去定能起死回生,此乃世间难得的仙丹。”他说着赶忙从腰间取出药盒,分了一点仙丹要往口里给她填时,纪二六跑过去捧了点泉水,一同给她送下,然后抚摸她的胸口,又呼唤了半晌,那少女周身回阳,好似受了惊吓似地,忽然睁开眼睛,喘了口气儿,看看众人说:“汝等都是什么人?”代四郎首先答道:“小姐,心里觉得好些吗?我们不是别人,是安房里见的使臣、犬江亲兵卫的随从,为与主人会合,今晚登上此山,尚未遇见主人,看到您不能见死不救。幸而腰间带着起死回生的神药,立见功效,令人高兴。”纪二六接着说:“我猜您大概是西阵管领家的雪吹公主吧?我猜得如果不错,可能是被那两个恶僧劫出来,而有了如此灾难,我说得对吗?”那女子被这样一问,有些害羞,一时未作回答,用袖子擦了擦眼泪说:“正如您所猜想的,奴家是政元的养女雪吹。今晚就寝后,那德用悄悄走进去捆了奴家的双手装进这个箱子里带出来,抬到这个破祠堂内。那两个恶僧又想要强行无礼,忽然出来一只大虫咬了德用和坚削的手脚,鲜血淋漓不知死活,奴家被吓得昏了过去,以后便不省人事。不知这里是什么山,列位救命恩人姓字名谁?如能将奴家送回管领家,大人一定会很高兴,同时也是奴家的莫大幸运。”她一边说着,不住地落泪。代四郎听了安慰她说:“原来没有猜错,您是那位公主。小可等是微不足道的小吏,我叫姥雪代四郎与保,他是直冢纪二六,加上士兵,一共不过七人。都是跟着犬江亲兵卫从安房的稻村来谒见将军的随从,这几个月我等住在三条的旅店内。今日被告知犬江亲兵卫;奉管领〔指政元〕 之命,为了制伏猛虎今晚独自在这白川山里猎虎,但不准小可等跟随,吩咐在某处等候。但是小可等怎能不跟随主人,在别处等候呢?便与有志者共七个人,黑夜上山,悄悄寻找主人。但由于山路不熟,天黑迷路,不料又来到这里,遇见那两个恶僧受伤躺着;您也昏过去趴在这里。我们不忍见死不救,便用神药将您救过来。小可的主人犬江亲兵卫,几个月来受管领的关照之恩,故舍命接受了制伏猛虎之钧旨。小可等也不料救了您的危难,为主人增了光,也是小可的侥幸。怎能不将您送还,请放宽心。”他恳切安慰后起身退下,然后对纪二六说:“送公主之事你如果不便去那里,我带领两个士兵去西阵的管领邸。那德用等的奸凶残暴,他们不说虽然也知道,但如严刑拷打,便会吐露出来他是怎样恶毒诬害少爷的。但是半死不活的他们怎能说?这样放着死了也甚是可惜。”他说着又从腰间掏出药盒说:“把这神药给他们虽然很可惜,但为让他们开口,就用一点儿吧。明白吗?”他说着把药盒递过去。纪二六接过来说:“您说得有理。那么老伯就带两名士兵抬着公主,再用一个人拿着火把赶紧走吧。”代四郎听了说:“不,火把由我拿着。前边不远就是村庄。这一带有那猛虎的危险,还是多个人好。留三个兵吧。”纪二六拦阻道:“这虽是值得感谢的远虑,但是您请看!据说重六十斤的德用的铁鹿杖,和坚削身边的火枪,都丢在那里,他们开始也一定曾用以防身,但一点儿没用却被虎伤了。即使现在留几个士兵,如遇不到犬江大人,却碰到了虎,谁敢用冯妇之拳去斗那猛虎?只好听天由命等待老伯回来。如今重要的是公主。想自己也要想到别人,说不定途中也许会遇到什么事情。俗话说,功亏一篑,徒劳而无功,给主公丢了脸则将后悔莫及。就带三个人去吧。”他不住地劝说,代四郎不得已,只好从其议,便对士兵们说:“汝等也听见了。就这么办。”他急忙下令后,又到雪吹公主身边恭敬地禀报说:“想不到由小可送您回府,也没准备轿子,就请委屈一点儿,还是坐这个般若箱子吧。请您启驾回府。”雪吹公主听了点头道:“对你们的这等好意,岂只是再生之幸,不辞夜间山路跋涉远送回府,实是少见的好心肠,使我不胜感激。关于你们的主人,那位犬江的忠信义勇我也略有耳闻。正是因为有那样的主人,你们才这样的侠义。令人愤恨的是那德用和坚削。他们与管领有俗缘,曾受管领之恩,但是他们并非清白守戒的僧人,今晚之淫恶,立即遭到破戒的报应,被猛虎咬去手脚,大概是天罚吧?将这些情况禀奏管领后,你们一定会得到嘉奖。”代四郎听了立即瞪着眼睛说:“不,小可等虽是小吏,但生来遵守受恩不忘义的教导,不想得到奖赏。只望您想到是为了报答几个月来亲兵卫受到管领〔指政元〕 之恩,则至感幸甚。请赶快走吧。”于是由两个士兵用带来的猎绳,把般若箱绑上,并做了个绳套儿,把两根防身棒穿过去代替扁担,抬到公主身边。一个士兵手持火把在外边站着。当下代四郎和纪二六扶着雪吹公主,坐了进去,不盖盖儿。两个士兵把她从祠堂的走廊上搭下慢慢抬起来,一个士兵拿着火把走在前边,代四郎拄着防身棒,一同奔往西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