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回 飞一箭侠者误白马 夺两郡贼臣倚朱门(第2/3页)

却说山下栅左卫门定包,因是预谋,在前一天自城中退出后,便紧急召集落羽和青麦的村长说:“我偶得休假,明日想到此地放鹰。你们要小心伺候。”他很严肃地晓谕后,村长们赶紧跑回去驱使庄客们打扫街道。这样一嘈闹,杣木朴平和无垢三等得到消息后说:“明天达成宿愿的时机来了。”二人窃窃私喜,打扮成助猎的士兵,手里拿着弓箭,那夜从丑时三刻就来到落羽畷的东北,躲在草深的山冈下,以古松为盾,等着定包。夏季夜短,不多时便到了雄鸡报晓的时候。长狭介光弘腰间围着鹿皮行縢,深深戴着绫蔺笠。马前有助猎的士兵,那古和天津等八九名近侍分列左右,出了泷田城。山下栅左卫门为了预防万一,便派了许多兵将,而他自己却骑着白马,稍迟一点儿策马前进。自然事先已经策划好了,连马夫等都参与预谋,清晨喂马时,在草料中掺了毒药。所以光弘所乘的马,走了二里多路就忽然得病,怎么打也不走,前足无力突然倒下。主公也头朝下滚鞍落马。那古七郎和天津兵内慌忙将他扶起。光弘叫道:“赶快再牵匹马来!”他这样地高声喊叫,随从们就更慌作一团。忙向后队传报,栅左卫门扬鞭跑来,翻身下马对光弘说:“因是微行出城打猎,没做这个准备,如等待换马则徒费时间。某有马在此,经多年驯养,骑着很舒适,就请您骑这匹吧!”他就势将马牵过来。光弘立即转怒为喜,离开马扎说:“那就按你的意见办吧!你在这里休息,我骑你的马去。随从们赶快跟上!”说着扶鞍上马,坐骑甩动着尾巴,如同破晓扬帆的快船,在东方发白的时候,光弘已经接近树叶茂密的落羽畷。这天陪同他射猎的只有那古和天津两位家臣,也没有抬头看山上的树荫处。他们一片赤诚,自感侍奉主公责任重大。这时似乎想起了什么,告诉先头的助猎士兵,向青麦村去。由于突然改变了前进的方向,光弘惊讶道:“汝等往哪里去?今天的围场是落羽冈。你们近来贪睡,还没睡醒么?”这一动怒,七郎和兵内从左右悄声奏道:“主公您知道么?坐骑暴毙乃是不祥之兆。落羽与落马音训相同,名诠自性(1) ,甚是可忌。不仅如此,室町幕府的武威已不振,兵乱不休。安房是东南的尽处,幸免无事。但国内并非无野心之人。这样地微行出城已甚是危险,何况又不避忌讳,故冒不祥呢?人无远虑则必有近忧,因此才骤然改变了去向。”光弘听了冷笑道:“尽是妇人之见。活物必死,死匹马又有何妨?焉能因此便忌讳今天的围场与落马同音?落羽是落鸟之意,岂非猎获甚多的祥兆?往那里去!”马镫作响,催马向前。那古和天津等毫无办法,只好又让先头士兵按原路,沿着野草繁密的田边小道,来到落羽畷边的落羽冈。

从夜里就躲藏在此的杣木朴平和洲崎无垢三,从树林缝隙看到骑白马的,便认为定是山下栅左卫门定包无疑。于是便持弓搭箭,把弓拉得满满的,等到进入射程,确定一二的先后,便“嗖”地放箭。箭不虚发,第一箭就射中了光弘的胸膛,光弘大叫一声,仰面朝天滚鞍落马。大吃一惊的天津兵内,被第二箭射中了咽喉,也同样倒下了。随从们不知有多少敌人,惊慌失措,并未立即还击。那古七郎瞪着眼睛厉声骂道:“你们这些无用之辈,现今主君被击倒,还犹豫什么?这座树林纵深不过几百米,就是将山上的树都伐了,草割尽了,也要把歹人搜出来。”说着拔刀割下已离开主公坐骑的鞍韂来做盾牌,顶在头上冲过去。士卒们在他的带动下,虽然未见敌人,却也争先恐后地杀上前去。朴平和无垢三看到这种情况,心想不能让他们靠近身边。于是从树荫里露出身来,纷纷射箭。在前边的士兵十余人,立即被射死。二人的箭已用尽,就把弓扔掉,拔出太刀,居高临下地砍杀下来。被他们的威风吓倒,剩下的士兵多半逃跑。还有近侍七八人,虽合力奋战,终因山路不熟,或被残株绊倒,或被藤蔓缠住脚,不是跌倒,便是被击中,几乎没有不受伤的。那古七郎心想且以逸待劳,把贼人引到平坦的地方,就且战且走。无垢三在前,朴平在后,紧追过来,不让敌人脱身,不觉下了山坡。七郎回头看了一下,“嗖”地掷出一只飞镖,伤了无垢三的上额,使他眼前一黑,步态踉跄。那古从右侧跑过来,一刀正好砍中无垢三的肩头直到前胸。他登在被砍倒的无垢三的背上,割下头颅。正待站起的时候,朴平提着带血的刀,如飞鸟一般跑了过来,咔嚓一下砍掉了七郎的右臂。就势将吓破了胆的七郎刺倒,又接连刺了二三刀。正在啜血润喉的时候,听到前边树荫下有弓弦声,不知是谁放的箭,射中了朴平的大腿。眼看要倒,就用小腿撑住,攥着箭杆想把箭拔出来。这时喊声震耳,在山谷中回荡,士兵数十人赶来,将他团团围住。当下山下栅左卫门,背箭挟弓,驰马来到山冈的柏树下说:“杀了立国数代的一国之主和为民父母的殿下的叛贼们,还认得俺山下定包么?方才若一箭将你射死,比用铁锤击卵还容易。没有射中要害是想生擒你。”接着又大喊一声:“把他捆起来!”命令一下,众多兵丁吵吵嚷嚷地准备动手捉拿。朴平听到报名者是定包,大吃一惊,原来被箭射倒的并非啖人马。策划的事情未能如愿,杀害了国主,叛逆之罪难逃,应该想办法杀掉积恨如山的山下定包。于是他退到稍高一点的地方,伏在草中,或躲在树下。忽而在这里出现,忽而又在那里藏起,且防且战。因受箭伤进退不如方才灵便,虽然连刺带砍,作了种种努力,但是捕捉的官兵越来越多,难以接近定包。心想只好如此了,正打算剖腹之际,先上来的两三个人,从左右将他捉住,用绳子捆了起来。定包不失时机地分兵到处搜索贼人的同伙,但是除掉这两个人外,并没人潜藏。这时老少臣仆数十人从城中抬着轿子,来迎接主公。待定包告知事情的经过后,先将光弘的尸体装入轿中,然后牵着被五花大绑的朴平,拎着无垢三的首级,跟在主公尸体的后边,回到泷田城,大家都十分吃惊。连家中的老臣都慑于定包的淫威,一句也不敢指责,只就当场擒贼之事倍加赞赏。从此定包更加傲慢,不管诸司或近侍,也都如同奴仆一般使唤。次日将光弘的棺材,送往香华院。罪人杣木朴平,伤痛难忍,又遭受毒打,这一天就死在狱中。定包下令枭首,与无垢三的首级一起都用青竹丝穿起来,吊在树上示众。不仅如此,定包更将平日讥讽自己的人,都视作朴平的同党,一个不剩都抓起来,一同杀戮。朴平和无垢三虽武艺和力量过人,想杀掉神余的家臣,除掉贼臣定包,其志虽刚,但未能战胜定包的枭雄之智,反而无端地助长敌人作恶,连累了许多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