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回 季基遗训死节 白龙挟云归南(第2/4页)

这时里见义实由杉仓、堀内领着已逃出二里之遥。严父的战况如何,着实放心不下。几次勒马回头张望,只听得喊杀声、利箭的鸣叫声,一片喧嚣嘈杂。心想大概城已陷落,只见火光冲天,说声:“糟啦!”便想立即勒马杀回。可是两位老臣从左右拉住马头,一动不动地说:“这可不妥,您莫非糊涂了么?事已至此,无论如何也要听从老爷的教诲。现在回到城中,只有无谓地丧生,是比古歌中的飞蛾扑火还轻率的行动。夫大信不信,大孝似不孝,这些古人的金玉良言,您不是平素常背诵么?不论贵贱,忠孝之道只有一条,怎能迷惑了呢?”紧拉住马头又说:“请您往这边走。”孝子的悲伤使义实方寸已乱,频频焦急地喊叫:“放开我,贞行!氏元,不要管我!你们的忠言虽合父亲的心意,在此生死关头如能忍受的话,我还能叫为人子者么?放开!放开!”扬起鞭子无论怎样抽打或镫马,两位忠臣双拳坚如金石一点也不放松,任凭鞭子怎么抽打还是牵着往前走。走过马坛、鞍悬、柳坂,烽烟已离得很远。来到火退林附近,洋洋得意的镰仓军二十余骑从后边追来,呼喊道:“不愧是英勇的武士,跑得真快呀!那个穿绯红色铠甲,头戴五块瓦头盔,中间闪着银光家徽的,定是一员大将。卑鄙!回来迎战。”义实毫没犹豫,心想,你们这些讨厌的喽罗,我并非惧敌而逃,回头迎战又有何难?立刻调转马头,挥舞太刀杀向前去。心想不能伤着大将,杉仓、堀内两人并排挡住敌人的进攻,挥枪冲了过去。义实唯恐老臣受伤,便驰马向前,主从三骑争先恐后,冲入敌群之中。他们十字阵穿过去,又圆形阵杀回来;一会儿鹤翼阵左右联防,忽而又鱼鳞阵品字队形,东挡西杀,南击北奔,马不停蹄。他们深得《三略》之传,八阵之术,瞻之在前,忽焉在后,施展了奋力迎击的秘法。千变万化的太刀如风驰电掣,使敌人乱作一团,一窝蜂似地退了回去。敌人退走后,杉仓等劝主公徐徐逃走,对又追来的敌兵放箭射杀。在灌木林中且战且走,跑了二十几里,终于日落西山,旧历十六的一轮圆月当头升起。

此时已没有敌人追赶,主仆们奇迹般地逃脱了虎口。当晚借宿在一间草屋里。次日清晨,把马具留给了主人作谢礼。他们化了装,深深戴着斗笠,虽然东西都是敌人的地方,但不能只顾盲目逃走,朝相模路走了两天,第三天到达三浦的矢取海岸,带的粮食已经用尽,囊中也没了盘缠,主仆已成江湖沦落之人。他们饿得四肢无力,坐在松树下,等着遥遥落后的堀内藏人贞行,准备一同去安房国。辙鲋之急,刻不容缓。遥望前方,沧海一片,碧波荡漾,白鸥安眠。时值旧历四月夏初,面对好似劈开的锯山,这里如用凿子凿的、那里又好像用刀削的陡峭石壁,令人望而生畏。长汀曲浦的旅程,使人心碎。含雨的渔村杨柳,送晚的远寺钟声,倍增凄凉。如果不是这般风云变幻,何至落到这般境地。急忙奔往渡口,可是没有一艘渡船。当下杉仓木曾介氏元召唤在茅屋门前收干鱼的渔家孩子们,向这些垂髫小孩问道:“有往对岸去的渡船么?流落在这陌生的海岸,饥饿难忍,我怎样都可以,无论如何也得给主人找点吃的。”其中一个年约十四五岁的顽童,脸被海风吹得黑黑的,用手理了理披散到额头上的红头发,抽了抽进去又流出来的清鼻涕,看着有点傻呵呵的,说:“这年头不断地打仗,船大半被掠走,连打鱼都不够用,哪还有船往对岸渡人?在这个海湾,日子很苦,自己的肚子还填不饱,哪有粮食救济外人?如果饥肠难忍,就吃这个吧!”抓起土块当蓟菜扔了过来。氏元赶忙躲开,土块飞到义实的胸前。他不慌不忙地将身子往左边一闪,用右手接住了。对这种恶作剧,氏元再也不能忍受,睁大眼睛厉声喝道:“休得如此无礼!你这个坏蛋,我们是出门在外之人,所以才向尔等讨碗饭吃。没粮就说没粮,哪里那么多废话?看我把你下巴给砍下来,让你知道知道厉害。”氏元怒气冲冲地攥着刀把,跑过去要砍他。义实赶忙制止说:“木曾介,你太没大人气概了。骐骥老了,不如驽马,鸾凤穷途,为蚁螂所苦。今非往日,不要忘记我们已经没了依靠。他们不是你我的敌人。试想,土地乃国之根本。吾今能去到安房,岂非是得到天国之兆?看到他们这般无礼是很可恨,但如果把它看作是吉祥之兆,又岂非是可喜之事。昔日晋文公在五鹿〔曹国地名〕 的故事,颇似今日的情况。值得庆贺呀。”他握着土块拜了三拜,就势揣在怀里。氏元这才省悟,手从刀把上松开,怒气也自消了,祈祷主君未来大业得成。渔家孩子拍着巴掌笑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