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腹中鳞甲(第2/15页)
身着东陆盔甲的武士跑远了,仇恨的目光好似一条无形的披风,会聚在他们背后。
马蹄声阵阵,践踏在草原上,也践踏在他们每个草原人的胸膛上。随后而来的又是布台。
云胡不归在梦中痛苦地辗转。
布台那圆溜溜的脑袋,钻入破毡子下,挤到他身旁。“好冷啊,哥哥。”
“抱紧就不冷了。”
“为什么我们每天要这么练习,不能休息?”
“因为东陆人没给我们休息的时间,”云胡不归回答说,“只有每一个草原上的男子都成为战士,才能改变这些。”
“我会成为战士,我会为了……战斗……”布台含糊地说着,已经发出了轻微的鼾声。
云胡不归知道布台会成为一名勇士,可他现在太小了、太柔弱了,他还是个需要保护的小人儿。
通透的羊棚外飘起了雪花,狼在露天里哀嚎。
云胡不归紧紧地抱着身前那瘦小的身躯。这片孤寂的旷野里,能够保护弟弟的,只有他。
这又是哪里?
黑色的草叶肥厚多汁,高过马肩,漫过人的头顶。
云胡不归独自分开草丛前进,仿佛已被自己的族人和父亲所抛弃。然后,独狼来了。
草地中心藏着一个小小的骨烈延,骨烈延里都是些男孩,有些男孩比他大,也有些小孩和他差不多。他们骑坐在马背上,沉默地看着新来的陌生人。他们全都戴着面具——咆哮愤怒的狼头。
独狼就在骨烈延最中心的帐篷里,云胡不归看不见他,但知道他就在那里,秃着头,身上有数不清的伤疤。
他的教导始终回响在云胡不归的耳边。
“这里没有人会帮你……草原人受人欺凌已经许多个世纪了……他们会知道的,有一天他们会品尝到黑草原的冰风暴……在想好前就动手,否则时机尽逝……”
当然还有那一句:“人终有一死,但非今日。”
骨烈延里似乎存在着两位独狼,白天夜晚交替出现。
白天的独狼教授他们如何根据脚印和折断的草跟踪,夜晚的独狼则教授他们如何识别太阳和星辰的位置;白天的独狼教他们如何打斗,夜晚的独狼则给他们传授战史;白天的独狼教他们的是如何杀一个人的技巧,夜晚的独狼教给他们的则是如何进行一场战争。
但在这里,所有的声音都被暴力所扭曲。他学会的是仇恨、仇恨。
大地在他脚下融化,他沉入更深的黑暗中去。醒来,快从梦里醒来。
蜻蜓展翅,在他鼻尖停下,又飞走。黑龙张开大口,吞噬一切。
像骑在马上瞎跑的人,总有一天会摔下来。摔下来的人,都感觉不到自己着地,只是一个劲儿地往下摔。
哥哥。
他昏睡过去。
2
矿道上方有一个草草刻就的熊脸,熊悚知道那是火掌他们刚刻上去的。
火环河络习惯用动物为坑道命名,他们刚刚经过了朱雀洞道、赤练洞道和蛮牛洞道,而这条黑暗压抑的坑道自然也就叫作熊脸洞道了。
道旁的石灯笼中,火焰飞腾,但是再往下,就是一片漆黑了。
这里有许多裂隙通往地心熔岩洞,到处冒着烟,空气中充斥着浓烈的坏味道。
红褐色的过火山石和灰白色的砂岩混杂而成的碎石堆,一座连着一座,在烟雾中若隐若现,坑道两边是深浅不一的试采坑。
“再走两步。”火掌舒剌催促说。他的腰带上挂着一串摇摇晃晃的火焰缠绕的铜环,那表明他是名久经考验的矿工。
熊悚低头看去,发现脚下是无尽的黑暗和寒冷,空洞的大风从脚底掠起,把地下的气息带了上来。
火环城的矿大师火掌舒剌在脚下的石头上敲了敲烟嘴,一串火星飞溅着掉落下去。
“不想掉下去就把皮绳系紧。”他大声喊道,在狭窄的栈道上一个漂亮的回旋,掣出手里的一把采矿镐,把它使劲儿地凿进岩石缝里,然后接过熊悚的绳头,把丁字结套在铁镐头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