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第2/3页)

但即便如此,我也看到了他,那个戴着兜帽的身影就站在艏楼甲板上。他交叠双臂,身披长袍,举手投足都散发出对眼前一切的漠不关心。我能从他的姿势和兜帽下的那双眼睛看出来。有那么一会儿,那双眼睛定格在了我的身上。

紧接着敌船便被烟雾所掩盖。在弥漫的硝烟、炽热的雨幕和呛人的硫磺气体中,它就像一条幽灵船。

我能听见的只有木头粉碎和人们尖叫的声音。到处都是死者,散落的碎木板上洒满了他们的鲜血。透过主甲板上的一道裂缝,我看到了涌入下层甲板的海水,从我的头顶传来木头的呜咽和横桅索的断裂声。我抬起头,看到我们的主帆已被链弹毁掉了一半。瞭望手倒挂在瞭望台下,脑袋已被削去了大半,其他人开始攀爬横索处的绳梯,试图割断破损的桅杆,但为时已晚。船身已经开始倾侧,逐渐沉入水中,就像个正要泡澡的胖女人。

烟雾渐渐散去,我看到那艘英国双桅帆船正在转向,它在水中画出一个椭圆形,打算使用右舷的火炮。但它不太走运,还没等船身完全转过来,吹散烟雾的那阵风就停了,原本饱满的风帆垂落下来,船速也明显减缓。我们有了第二次机会。

“操纵火炮!”我大喊道。

我们的船员中仍能站立的那些匆忙赶到火炮旁。我自己操纵一门回转火炮,他们眼睁睁地看着这边进行舷侧齐射,我们的炮弹重创了敌船,造成的破坏几乎能跟他们刚才的攻击媲美。现在轮到我们欢呼了。我们扭转了败局,即使算不上胜利,但至少幸运地逃过了一劫。甚至有人开始觊觎那艘英国船上可能会有的财宝,最乐观的那几个拿上了登船抓钩和斧头,准备把敌船拖过来,来一场接舷战。

接下来的意外让他们的如意算盘落了空。

“弹药库!”有人大喊道。“弹药库就要爆炸了!”

这个消息引来了一阵尖叫,我站在回旋炮旁看向船首,透过船壳的裂缝看到了熊熊火焰。与此同时,船尾传来船长的呼喊声,而在敌船的艉楼上,那个身穿长袍的男人一跃而起。我没有夸张。他交叠双臂,轻巧地一跃便踏上了扶手,下一秒便跃到了这边船上。

有那么一瞬间,跃入空中的他就像一只雄鹰,他的长袍在身后铺展开来,伸出的双臂仿佛一对羽翼。

下一秒,我看到布拉马船长倒了下去。那个戴兜帽的男人蹲在他身边,抽回手臂,衣袖里伸出一柄袖剑。

那剑刃。一时间,我被那武器吓呆了。甲板上的火焰让它仿佛有了生命。紧接着,那个戴兜帽的男人将利刃深深刺进了布拉马船长的身体。

我站在那里,手持弯刀,目瞪口呆。我听到身后依稀传来船员们的呼喊,他们正徒劳地阻挠着朝弹药库蔓延的火势。

就要爆炸了,我心烦意乱地想象着那里成桶的火药。弹药库会爆炸的。那条英国船离得很近,这次爆炸肯定会在两条船的船壳上各自留下一个大洞。这些我心知肚明,但我感到的却只是心烦而已。兜帽男人的身手让我看入了迷。那位死神的代理人对周围的残酷景象视若无睹,他不慌不忙,静候着出手的时机。

杀戮已然结束,布拉马船长不再动弹。那位刺客从船长的尸体上抬起头,我们的目光再次交汇,只是这一次他的眼里闪烁着精光。下一刻,他站起身来,轻盈地跃过尸体,朝我冲来。

我举起弯刀,不打算就这么不明不白地死在他手下。就在这时,船尾——那是弹药库所在的位置,其他船员显然没能阻止烈火的魔爪伸向储存的火药——发生了惊人的爆炸。

冲力将我推离甲板,飞入空中,而在那一刻,我的心却无比安宁。我不知道自己是生是死,肢体是否完整,不过那一刻的我并不在乎。我不知道自己会落到哪儿:是重重摔落到甲板上,折断我的脊梁骨,还是被断裂的桅杆刺穿,或是被抛进已经形同炼狱的弹药库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