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骚乱之夜(第3/8页)

蒂凡尼简直都有点佩服他了。他站在那儿,满世界没有一个朋友,只有一身的秽物,还有——她闻了闻,没错,他是小便失禁了,尿液正顺着他的睡衣往下滴呢——就算是这样,他还有工夫顶撞她,真是要多蠢有多蠢。

“我也没那么聪明,派迪先生,只不过比你聪明罢了,而且要做到这一点并不难。”蒂凡尼说。

“是吗?不过聪明反被聪明误。你这么一个小丫头片子,到处掺和别人的事……等到有一天村里人都冲着你来了,我看你怎么办!”

“你还是跑吧,派迪先生。赶快跑吧,这是你最后的机会了。”蒂凡尼说。这么说也许没错,现在她都能从外面的一片嘈杂中分辨出哪个声音属于谁了。

“好哇,那么女王陛下能否先准许鄙人把靴子穿上呢?”农夫派迪尖酸地说着,弯腰去门边拿靴子。但是他就像一本薄薄的书——每一页都留有肮脏手印的那种,里面还夹着一片熏肉当书签。这样的书上写着什么,别人总能一目了然。

他直起身的时候,拳头也抡了过来。

蒂凡尼后退了一步,攥住了他的手腕,同时把自己肩上的那份痛苦释放了出去。她能感觉到它流经她的手臂,留下一阵刺痛,然后通过她紧紧攥住的手腕流进了派迪体内,让他在一瞬间感受到了他女儿全部的痛苦。在这份痛苦的冲击下,他直接飞到了厨房的另一边。这时他身上除了兽类所具有的那种恐惧之外,其他东西全都被烧得荡然无存。他像一头公牛那样冲向那扇七扭八歪的后门,破门而出,一头扎进了茫茫夜色里。

蒂凡尼摇摇晃晃地走回到谷仓里,那里点着一盏灯。

根据威得韦克斯奶奶的说法,当你替别人承担痛苦的时候,你自己不会感觉到这份痛苦,但这是在说谎——一个必要的谎言。其实你完全能感受到这份痛苦,只是因为它实际上并不属于你,所以你尚能忍受它;而当它离你而去之后,你就会有一种虚弱、备受冲击的感觉。

当吵吵嚷嚷、乱冲乱撞的人群来到谷仓的时候,蒂凡尼还在这里,静静地坐在那个熟睡的女孩身边。人们包围了房子,却没有闯进去——这是一条不成文的规矩。很难想象这种无法无天的骚乱还有规矩,但规矩确实是存在的:骚乱最多可以持续三个晚上,或是在第三个晚上到来之前的某个晚上就停止;人群还在的时候,谁也不许从房子里出来,更不许从外面溜回来、躲进房子里去。除非是你想要求饶,或是求得谅解,或是请大家给你十分钟的准备时间,让你收拾东西走人。这种骚乱从来都不是有计划地组织起来的。大家只是同时感觉到了一种冲动。致使这种冲动产生的诱因是多种多样的。有时,是全村的人都觉得某个人把他的老婆打得太狠了,或是觉得他对他家的狗太凶了;有时,是某个已婚的男人和某个已婚的女人一同忘掉了他们分别是有妇之夫和有夫之妇。当然了,还有其他一些更黑暗、更罪恶的诱因,但那就不是人们愿意公开谈起的了。有时候,如果犯了错的人能修正自己的行为,骚乱就可以终止。不过通常,犯了错的人只是趁着第三夜尚未来临之前卷铺盖走人。

农夫派迪却不会理会这些潜在的规则。他若是还在,只会大摇大摆地从房子里走出去,然后就会引发一场斗殴。有些人会做蠢事,意思是说,比派迪能做的还要蠢的事。然后,风声就会传到男爵耳朵里,那些人就会失去他们在这里赖以为生的一切,被迫离开白垩地,到至少十英里以外的地方去找新的工作,从此在陌生的人群中生活。

蒂凡尼的爸爸阿奇先生是个有着敏锐直觉的人。过了几分钟,当躁动的人群有点消停下来以后,他轻轻地打开了谷仓的门。蒂凡尼知道,她爸爸此刻肯定有点难堪:他是个很受人尊敬的人,可是现在,他的女儿却比他更受人重视。女巫不用听命于任何人。她知道,别人有时候会拿这件事跟他开玩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