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章 差异(第3/24页)

火星,飞舞的光点落在他的皮制马甲和围裙上,又弹起来。随着每一次的击打,这间房屋牢固的羽叶木墙壁就会在金属撞击声中变得模糊。他在做梦,但他不是在狼梦中。他知道这一点,虽然他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知道。

窗外一片昏黑,唯一的光源是在他右边燃烧的深红色火焰。两根铁条在煤堆里闪烁着红光。佩林再次挥下铁锤。

这里让他感到平和,这里是他的家。

他正在打造一件重要的东西,非常非常重要。整件东西要比他现在锻打的铁块更大。第一步是制造出每一个零件,以供最后组装。卢汉师傅从他站到锻炉旁的第一天就教会了他这一点:哪怕只是打制一把铲子,也要清楚铲柄和铲头间是如何接榫的。如果要打造一只铰链,就必须明白铰链的两片页板是如何围绕同一根栓钉转动的。不懂得钉子的构造:钉帽、钉身和钉尖,你就会连一根钉子也打不好。

要先懂得你的作品的每一个部分,佩林。

一匹狼卧在房间的角落里。那是一匹很大的狼,毛色如同河滩上浅灰色的卵石,其中还夹杂许多白斑和一辈子在战斗与猎杀中留下的伤痕。它正将脑袋枕在爪子上,看着佩林。这很正常。墙角里当然会有一匹狼。为什么不会呢?那是飞跳。

佩林在工作,深深地沉浸在炉火的热力和挥汗如雨的感觉中,鼻腔里充满了火焰的气息。他正将炉上的铁块一点点打长,每隔几次心跳,挥一下锤子。炉子上的金属不会变冷,只会维持在这种发出金红色光芒,最适合进行锻造的状态中。

我在打造什么?佩林用火钳夹起那一块发光的热铁,铁块周围的空气随着它放射出来的热量而卷曲、波动。

砰,砰,砰,飞跳发出影像和气味,像小狼崽跳起来扑蝴蝶。

飞跳不明白为什么金属要被重新塑形,它只是觉得这么做很有趣。对一匹狼来说,一样东西就应该是它本来的样子,为什么要如此费力将它变成另一种东西?

佩林将那块铁放到一旁,它立刻冷却下来,变成黄色、橙色、深红色,最后是完全的黑色。佩林把它敲打成一块大约两拳长,形状毫无规则可言的东西。卢汉师傅如果看到这种蹩脚的作品,一定会替他感到羞耻。他需要尽快搞清楚自己在做什么,等师傅回来就迟了。

不,这是错的。梦境在颤抖,墙壁变得模糊了。

我不是铁匠学徒。佩林举起戴着厚手套的手,挠着头。我已经不在两河了,我还结了婚。

佩林用火钳夹起那块不成形状的铁,把它放在铁砧上,炉火让它重新拥有了生命。一切依旧是不正常的。佩林挥下铁锤。他本该更清醒一些,但他觉得情况变得更糟了。

他还在挥锤击打。他痛恨营地里那些人在暗中传播的那些关于他的谣言——佩林曾经生了病,是贝丽兰一直在照顾他。这些谣言早就该不攻自破,但直到现在,还有不少人相信它们。

他一次又一次地落下铁锤,火星飞上半空,如同被溅起的水花。一块铁上不可能迸出这么多火星。他最后挥了一下铁锤,然后不住地喘息着。

这块铁没有任何变化。佩林咕哝了一声,将铁块用火钳夹到一旁,又从热煤上夹起另一根铁条。他必须做完这东西。这东西非常重要。但他到底在做什么?

他又开始敲打。我需要找时间和菲儿谈一谈,把事情说清楚,化解掉我们之间的尴尬。但他就是没时间!那些被光明照瞎了眼的傻瓜总是围着他,根本不懂得如何照顾好自己。两河人以前根本就不需要什么领主。

他又工作了一段时间,然后夹起第二根铁条。它冷却下来,变成另一块大约有佩林前臂那么长,不成形状的东西。又是一件令人羞愧的作品。他也把它放到一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