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晚些时候,我接到了靳睦涵的电话。他说自己找到了一份工作,在锦林区的一间咖啡图书馆做短期服务生。

周五下班之后,我按照他发来的地址去找他。刚刚推开玻璃门,那具高大伟岸的身影挤入我的视野。

彼时,他正踮着脚用力去够书架最上层的一本书。而就在他的右边,一个身材娇小的女孩将饱含崇拜的目光准确无误投向那副棱角分明的侧脸。

我先是径直去吧台要了美式,端着杯子走到他背后的时候,他正将一本《英国病人》双手递给那个姑娘。接着,他们热络无比地聊了两句,女孩的眼角堆满笑容。

直到我伸手拍了他的肩,他才注意到我,笑着说了“嗨”,眉宇间蔚然成风。他接着转身看向那女孩,有些抱歉地耸耸肩:“我朋友来找我了。”

在女孩的背影中,他的目光划过我手中的咖啡杯:“你要喝咖啡怎么不早说!我去买的话可以打七折!”

我摇摇头,“我怎么有脸占一个新员工的便宜?”

他打趣儿道:“七折买了我再原价卖给你啊,还能多赚几块呢!”说完,他自己先笑了起来。

等靳睦涵换下工作服,我们决定去附近的夜市庆祝。

“金梨花”韩餐馆,店主是一对朝鲜族的老夫妇。我正要开口推荐,靳睦涵大手一挥:“今天我请客!你就把你觉得好吃的挨个儿点一套!千万别跟我客气。”

在我的提议下,我们要了冷面、泡菜汤跟紫菜包饭。

吃着吃着,我忍不住就红了眼眶。

靳睦涵有些莫名奇妙:“怎么了?想不到你们搞艺术的感情还真是丰富,吃个饭团都能感动成这样。”

他是在开玩笑,我却完全笑不出来。要知道,从这间店开门营业的那天起,我跟英凯就是这边的常客。

我们平日里吃简单的饭团跟泡菜汤,每逢佳节来顿洋气的部队锅或者韩式烤肉。有次过节,我跟宿舍姐妹们约好一起出去玩儿,可最终就剩我没抢到目的地的火车票,我坐在他宿舍里哭鼻子,他当时本来跟哥们儿约好去昆明的,结果当即退了千辛万苦抢来的车票,留下来陪我。

那一天,我们也是在这里度过的。整个儿市场人影寥寥,英凯用他退票的钱请我吃了海鲜锅。

吃完饭,我跟靳睦涵告别。他说回家正好一个方向啊,不如一起走上一段路。

站在十字路口等绿灯的时候,正巧撞见一对儿在路边挑鲜花的小情侣。女孩儿一脸期待地等着,男孩儿忙着跟小贩讨价还价。

半晌,女孩儿脸上隐约透露出些许不开心来——

“用得着拉扯这么久么?贵一块钱而已,一点儿情调都没有!”

“一块钱也是钱,那可是我课余兼职挣来的!我的小公主,你是身在福中不知福,不明白赚钱有多辛苦!”

目光打他们身上一扫而过,往事逆追上心头。虽说那男孩儿跟冷英凯一样习惯货比三家、不解风情;可我却和那姑娘像,也曾是对方掌心的小公主。

记得那还是多年之前,我们共同度过的第一个情人节。午饭过后,我去图书馆找冷英凯。

他正身着衬衫与牛仔裤,低低伏身于案前读一本全英文的摄影书,阳光透过斑驳的树影落在细碎的短发上,泛出静谧的光泽。

“呆子,你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吗?”我从后面轻轻拍了他的肩。

“啊?什么?”冷英凯抬了抬头,神色迷惘却并没有停下手头的动作。

“问你今天什么日子!”

“情人节啊,早上情书就帮传了六、七封。”

“那你知道吗,韩露的男友去年送她一大束玫瑰花,足足七十朵那么多。”

当时冷英凯正在看书,随口答了句“嗯”。

“我问她可不可以送我一朵,她说,让我男朋友送。”

“嗯。”冷英凯的声音闷闷的,目光没从书本移开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