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4章

闲聊间,不知不觉就到了田野,眺目望去,绿幽幽的庄稼地里,零星散落着学生,稀稀疏疏的,谭振兴蹙起眉头,他在翰林,隐隐听过些国子监的事儿,谭盛礼组织学生出城劳作惹来不少闲话,连教书先生都忍不可忍故意称病在家躲清闲,谭盛礼若有自知之明就该悬崖勒马及时收手,谁知他我行我素,坚持不懈,此时看着田间为数不多的读书人,谭振兴有些担忧,“父亲会不会惹众怒啊?”

车里无人作声,谭振兴话锋一转,又道,“不过父亲也特好说话了点,这么多学生不参加,他作为祭酒也不惩罚那些人,所谓杀鸡儆猴,看看谁敢明目张胆的偷懒!”

“到了。”谭振学打断谭振兴的话,“父亲做事自有他的用意,晓之以情动之以理,若事事都以刑罚来论,早晚会失人心。”

谭振兴歪了歪嘴,没有反驳谭振学,只是景仰谭盛礼的为人,比起那些衣冠楚楚道貌岸然的读书人,谭盛礼是真正的君子,翰林院学士没有不佩服其品行的,世人都说人心险恶世态炎凉,殊不知是人在复杂的环境里生活久了变得复杂,这也是为什么翰林院学士宁肯守着古籍也不愿入朝为官的原因,就说翰林院那几个白发苍苍的学士,哪个不是性情古怪之人,想和他们攀关系的无不被骂得狗血淋头,但若和他们探讨学问则态度截然相反,孜孜不倦极有耐心,要不是进翰林前父亲早有教诲,他只怕也会落得个阿谀奉承的名声。

在谭振兴看来,翰林院学士德高望重,可在他们眼里,远不及父亲高雅,可此可见父亲的为人。

他附和,“是啊,父亲高瞻远瞩,所见与我们不同。”谭振兴跳下马车,伸了伸懒腰,“走吧,找父亲去。”

谭盛礼坐在树荫下乘凉,手边有学生们递来的文章,许是身心劳累的缘故,学生们这两日的文章略为潦草,潜心雕琢润笔的较少,个别词句不够精准美妙,但整体更为流畅,且更有深意,尤其是杨严谨,进步是最明显的。

他看文章看得认真,谭振兴他们不好打扰他,径直去了田间,认识他的读书人纷纷上前见礼,谭振兴彬彬有礼的颔首,这些人会是父亲引以为傲的学生,谭振兴待他们的态度随和许多,甚至有人询问算学功课他亦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他站在读书人里,俨然已有老师之风,端庄稳重,与惠明村那个端着木盆偷偷摸摸躲在河边洗衣服发牢骚的大公子判若两人。

何时何地,但凡谭振兴想聊就能侃侃而谈,他意气风发眉采飞扬,自信勃勃的模样看得谭生隐略感陌生,自从进了翰林,谭振兴像变了个人,想说点什么,但听旁边响起道谄媚的声音,“不知这位少爷怎么称呼,在下姓卢,是老师的学生……”

语气夹杂着丝讨好,谭生隐转身瞅了眼,只听那穿着身金丝勾线竹纹长袍的少年回卢状的话,“在下姓叶,曾在码头见过你,今日不用扛麻袋吗?”

卢状:“……”

哪怕是谭振兴的学生,也不是谁都买账的,叶弘自视甚高,最初连谭盛礼都敢挑衅又怎么会将卢状放在眼里,轻蔑地奚落两句就忙自己的去了,这些天累得筋疲力尽可没功夫应酬无关紧要的人,有不认识卢状的人,小声问他打听,他故意大声说,“谭家大公子收的学生,以前天天在码头扛麻袋贴补家用来着,不知什么风把他刮到这边来了嘛!”

卢状脸色难堪,在叶弘看不到的地方拿阴沉沉的眼神瞪他,殊不知运气不好,被谭振兴逮着个正着,谭振兴懒得与他多说,只道,“回去再收拾你。”

几个字,吓得卢状绷紧身体,屁股快速泛起疼痛来,前段时间,他娘卖了以前的宅子在喜乐街重新买了座小宅院,院子小,勉强够全家人住,但多了个卢老头就有些拥挤了,他有心让卢老头继续住在谭家,他爹娘死活不让,说为人子需孝顺,待卢老头恭顺无比,这就算了,待他就恶劣多了,他娘学谭振兴弄了根木棍,动不动就揍自己,看书打盹会挨揍,走神会挨揍,如厕的时间长了也会挨揍,连去码头少扛了两麻袋都会挨揍,他真的快被逼疯了,好不容易谭振兴愿意带他出门,谁知惹来诸多嘲笑,他收起脸上的阴沉,讪讪解释,“老师,学生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