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外边有何闲言碎语?”谭盛礼又问了遍,谭振业知道糊弄不过去,就将街上摊贩的抱怨说了,偷偷观察谭盛礼的表情,发现他似乎毫不知情,回想傍晚他说的那些话,谭振业细细思考,“父亲,是不是有摊贩找你诉苦啊?”

是了,谭盛礼品行纯良,比起抱怨谩骂,装可怜诉苦更能引起谭盛礼的共鸣,博得他的同情,为了减少谭盛礼心头的愧疚,谭振业安慰他,“都是街坊邻里,人家找上门不好不帮,帮了这家不帮那家说不过去……”除非一开始就拒绝帮忙,然而如果那样做未免太不近人情了,不说传出去会落得他们瞧不起人的名声,就是自个心里也迈不过那道坎儿。

举手之劳都不愿,他日如何为官造福百姓?

无意抢摊贩饭碗,只能说造化弄人。

“父亲……”谭振业还欲再劝。

“人心复杂,是我考虑不够周全,出去忙你们的吧,这几天家里人多扰得你们不清静,明日起就不写对联了,专心读书,若有邻里抱怨,你就说是我的意思。”说到后边,谭盛礼叹息不止,“出去吧。”

谭振业隐隐感觉其中还有事,但谭盛礼不肯说,他放下饭菜,叮嘱谭盛礼吃了饭再继续,晚上别熬太晚对身体不好。

谭盛礼的字好看,写字的速度快,抄书的钱比旁人多,寻常人抄半个月的书,他顶多七八天就完成了,今晚心情低落,丑时才歇下。

夜里又飘起了雪花,谭盛礼睡得沉,醒来时已经快晌午了,外边有人在说话,谭盛礼快速的套上衣衫,理了理发髻,推开门走了出去。

“谭公子,你们是读书人,写对联不是轻而易举吗?就帮帮忙吧,否则我们买的红纸就白费了啊。”

院门口,两个缩着脖子的老妇人殷切地望着谭振业,眼睛频频往里边看,谭振业心下不喜,关上门,留出条缝隙与她们说话,“婶子,不是不帮,今日事情多没空,明日就大年三十了,咱们要杀鸡……”

嘴上说着无奈,面上却生人勿近的模样,谭振业不像谭振兴好说话,他双手扒着门,其他人不好往里冲。

“振业……”谭盛礼唤了声,走出去看,外边站着十来个抱着红纸的妇人,人人怀里的红纸够写十几副对联好远了,他皱了皱眉,礼貌地问道,“诸位来有何事?”

人前的谭盛礼素来和蔼可亲平易近人,此刻谈不上热情,却也客客气气的,为首的老妇人笑得脸上堆出褶子,热络道,“谭老爷,马上就过年了,我们家的对联还没着落,听说谭公子是读书人,就想托他写几副……”

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老妇人自认谭盛礼不会和她计较,脸上的笑又灿烂了几分,“谭老爷,不会耽误你们多少时间的。”

谄媚的嘴脸看得谭振业心头不悦,一个人是耽误不了多少时间,可人多就不同了,担心谭盛礼答应,他正欲开口拒绝,话刚到嘴边,就被身边的谭盛礼抢了先,“你拿的纸恐怕不止几副对联吧。”

谭盛礼语调平平,没有丁点情绪夹在其中,他垂眸,像平常授课那般沉重冷静,“做人讲究诚信,说几副对联就几副对联,为何又多出几副?”

他不是个尖酸刻薄的人,说话的语气温和,并不具攻击力,也不惹人反感,他上前两步,修长的手指拨了拨老妇人手腕的纸,“57张,19副对联,寻常人家哪儿用得着这么多?”

老妇人的笑僵脸上,支支吾吾道,“帮我娘家兄弟写的。”

“是吗?”谭盛礼紧紧盯着对方的眼睛,眼底无波无澜,却莫名让人心慌。

老妇人目光闪烁,心虚地后退半步,不敢和谭盛礼对视,低头望着脚上的鞋,并不回答这个问题。

见状,她身后的好几个人偷偷地抓着几张红纸藏到背后,并不吭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