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阿伦的灵魂近乎是歇斯底里的怒吼了一声,才强行将那些恼人的魔音压下,暂时将那份无力抵挡的懦弱挥退一边,双手一拍沙发,整个人立即弹射而起,快撞上天花的吊灯,他才腰间一转,调节过重心,脚尖往吊灯底座一掠,那铃当状的饰物立即在相互碰撞间响出一串清脆的铃声。

阿伦倒栽而回,弹射向壁炉的方向,本以为已远远避开了那致命的一击,但才刚刚着地,那根乌黑的手指又已来到眼前,如影随形得就像已经成为了阿伦影子的一部分,他狠一咬牙,脚下猛一蹬,多重折射身法绚丽施展,不过阿伦自己也不知道该闪躲去哪边才是正确的方向,最后竟是抽身而退,一撞身后几步外的墙壁,脚跟往后一磕,整个人已像壁虎一般,贴着墙滑射到房间的另一角。

快撞至墙角时,那根手指竟然已迅速追至,阿伦的身形又一次匪夷所思的折射,飙射上了天花,只听砰的一声,想必下面的墙上已被戳出了一个小洞,紧接着,那如影随形的杀气消失了,阿伦轻轻呼了口气,脚尖一点天花,轻轻落回到沙发,恰恰便是刚才所坐的位置。

东帝天竟然仍坐在他对面,那罩帽下的阴影仍是那么的混沌难以辨清,仿佛从来没有动过,刚才的一切,那根足以秒杀一个绝世强者的手指,不过是阿伦一厢情愿的幻觉。

要不是头上吊灯仍在叮叮当当的响个不停,天花上还有一个浅浅的脚印,还有后面墙壁上的指孔,阿伦说不定也真以为,前面的一切确实并未发生。

东帝天评价:“你比我预料中还要好,阿伦!我很欣慰。”

声音却是冷冰冰的,很难令阿伦从其中感觉到对方的欣慰之情,背脊的冷汗也在提醒着他,这位此刻表示对他很欣慰的男人,前一刻还差点把他的喉咙给戳穿了,他尽力没让自己表现出狼狈,还拿起茶几上的水晶杯抿了口温热的奶茶,淡淡道:“谢谢你的夸奖。”

心里却是想,他到底是在试探自己的武技,还是真有心杀掉自己这个隐患呢?再或是,假如自己这个隐患能达到他的要求,他便允许这个隐患继续存在?

东帝天将那份沉甸甸的报告放到了一边,话锋一转,冷冷道:“阿伦,你是如何看待我们的生命呢?”

阿伦不由得牵了牵嘴角,这是见鬼的问题,一个老亡灵和另一个亡灵讨论生命的问题,讨论那具可以流淌出银灰色液体的躯体到底算不算生命的问题,如果传出去,肯定能成为人类世界里流行一时的冷笑话。

东帝天也不打算能从阿伦那里得到什么答案,冷冰冰的声音里像多了一份感慨:“生命是所有情感的基础和来源,相信神也未曾料过,他即兴所创造出的事物竟可以演变至此,恐怕,他今天也无法再一一洞察其中的奥秘了。”

“人类的生命从生至死,一直在前进,从未停步,生是起点,死亡是终点。而我们亡灵恶魔呢?一种奇特的生命形态,永远只能徘徊在生死之间,取得平衡就能存在,一旦失衡,那恶魔的生命就将沸腾,继而不复存在。”

阿伦嘴角的弧度更大了,其中满是苦涩,哈,对啊,奇特而悲哀的存在方式,只要小小的失衡,每一分钟都可能是最后的一分钟。

东帝天的声音回荡在温暖的寝室中,声音里那份独特的冰冷仿佛也被壁炉里的火焰压制了下去,他说:“我们的存在,是神创造生命之始,也未曾想过的一种演变方式,所以我们可以屡屡创造奇迹……”

阿伦忍不住道:“但是,为了可以创造奇迹,我们所付出的代价也未免太大了,我们得先背叛往日的自我,然后再染上无穷无尽的血腥,变得暴戾,变得嗜血,变得不再尊重生命,好像只有在杀戮时,才能找到这种存在方式的真谛!”话出口后,阿伦又觉得一阵烦躁,他竟然在自己暖烘烘的寝室里,和一个曾经杀害他族人,曾经杀害他爱人的魔鬼,认真的去讨论亡灵的生命哲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