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植物们的盛宴 第五十六章 若寒。瓢虫(第2/10页)

“你竟通晓我的计划?不妨说来一听。”

“旱禾被焚,积为黄霾。只要明日天亮,黄霾便可将天空滤去其他光色,从而将整座城市制造为蜗蛉的栖息地。当那些小虫爬出地底潜入到每个人的耳蜗之中,所有人都将沦为你的盲奴。”

“你很聪明呢,亲爱。你为何不反抗,你为何不阻止我。”

若寒摇了摇头,一行泪水划过脸颊。“我没有反对你的力量,这我心知肚明。”

正说着,街边一栋房子整个着起火来,年轻的夫妇抱着他们的孩子困在楼顶无助地望着底下的教徒;车厢另一侧,孱弱的老妇与童稚的少年争夺着一块门板,更多的教会少年一拥而上,欢呼着夺下门板投入火堆;不远处的街心,教徒们挥舞着十字花手绢围着火堆起舞,他们期望自己的虔诚行径能够得到魔王的回报。

“我不想再看了,让我回去。”若寒请求道。

“听你的,我们这就回去。”NAVA答得很干脆。

“你不需要留在这里指挥这些人么?”若寒指着那些兴奋的教徒们。

“欲授之词,无论我身在何处,只消开口,皆可传抵他们耳里。”NAVA得意地说。

车窗之外,一名教徒捧着木雕娃娃跑出房子,如获至宝般,他的身后追着哭泣的幼童。幼童被门沿绊倒,坐在门前放声大哭。直到看见这一幕,若寒才感到剧烈的后悔。纵然无可阻止,若是在NAVA下达第二道焚门令之时自己能出言反对,哪怕只是对这些暴行有所干扰,她亦是尽了力量。可她实际什么都没有做。勇气呵,若寒责怪自己失掉了勇气。或许只凭勇气无法左右结局,然而这种护佑弱者的抗争行为本身即美的行为过程,每个瞬间即成美的永恒;换言之,哪怕仅仅为抗争而抗争,无论结局如何,亦是无愧于心的了。美本来就在于对结果的追求,而非结果本身,不是吗?她不该什么也不做,至少应该做出努力、牺牲。思绪至此,若寒不自觉地从嗓子深处发出短暂、急促、挣扎、痛苦的喉音,她自知已是追悔莫及。

“我来这里,只是为了让你见证这一时刻的发生。”NAVA笑着说道。

“我已经看够了。”若寒闭上了眼睛。

“那么我们这就回去。”NAVA笑笑,探出脑袋向车夫招呼了声,后者立即从车厢底下取出一捆包袱,解开包袱,取出厚厚帷幕,随之将车厢整个罩住。

若寒再度置身于绝对黑暗,如被推入一口深井,视界沦陷,身体则开始融化、蒸发、缩小。只是若寒不再尖叫。她知道这晚有很多人在哭泣,但她不能是其中一个,她没有悲伤的资格。那道政令确确实实出自于她的口舌,她没有阻止,也无力阻止,但不代表着她可以不为此感到羞愧。

曼妙轮廓滴下烛泪蒸发为黑暗粒子,粒子融入石油海洋,海洋在世界的胃里稠滞蠕动。NAVA与若寒,一个恣意遨游,一个心如死灰。

直到熟悉的旱禾气味再度充斥鼻腔,若寒才意识到自己已回到关铁。她推开橱门,发现呓树仍蜷缩在衣柜之外。他睡着了。

次日天明,半空已积了一层厚霾。天顶灯光变为灰黄,空气里弥漫着焦味。

但是厂区里似乎并无异样。跑腿的科学人依旧送来油墨未干的图纸,门外的守卫依旧在午后发出响亮的鼾声,呓树仍在老时间准时来取工件图纸。见到呓树之后,若寒第一时间就把前夜发生的动荡对呓树如实相告,期间NAVA数次打断她,声称那无非是一场空气污染,并嘲笑若寒过于大惊小怪。男子仰着头透过天窗玻璃盯着天空凝视许久,耸耸肩走了。显然,城区里发生一切尚未波及到关铁工厂,对于这名信奉眼见为实的男子而言,若寒的倾诉并不见得有什么说服力。若寒不知自己应该庆幸还是失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