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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小的囚室内悄然无声,谢伊从老旧的剑鞘中抽出古老的剑。剑身在微弱的火光下散发出深蓝色的光辉,金属表面完美无瑕,仿佛从未上过战场一样。而且它超乎想象地轻,剑身纤细对称,铸剑工艺卓越,剑柄上则刻着一只举起火炬的手——现在他们都已经相当熟悉的纹饰。谢伊谨慎地举起剑,快速看了一眼派那蒙和凯尔赛特,寻求他们的肯定,担心会有事情突然发生。不过他的伙伴们还是面无表情,一动不动。黑暗的牢房让他浑身血液都快冻结。他用双手紧紧握着剑,东晃西晃,才让剑身向上。他的手掌布满汗渍,他感觉在囚室的黑暗中,自己的身体也渐渐冰凉。一旁的奥尔·费恩动了动,口中发出一丝呻吟。须臾过后,谢伊愈加清晰地感觉到压在手心的剑柄纹饰,但还是安然无事。

……在骷髅山顶昏暗无人的房间内,石盆里的水沉静无波,黑魔君的力量仍在休眠中……

突然间,谢伊手中的剑开始发热,有股奇妙的悸动从黑暗的金属流向谷地人的掌心,随即又消失了。他吓了一大跳,往后退了一步,并把剑放低。那股热力感瞬间被一股从武器发散出来的刺痛感所取代,虽然不会痛,但是这突如其来的感觉却让他反射性地退缩,然后他感觉到肌肉变得紧实。凭直觉,他想放开这把剑。但让他惊讶的是,他发现自己已经无法松手,内心深处有某种东西不允许他这么做。他的手就这样紧紧抓着剑柄。

那种刺痛感源源不断地涌进他的身体,现在他感觉到有股能量在牵引着他的生命力,将它带往冰冷的金属,直到剑变成他的一部分。剑柄圆球上的金漆在谷地人手上开始剥离,剑柄变成亮银色,还有看似在燃烧的淡红色条纹,像活物一样缠绕在发亮的金属上。谢伊感觉有一部分的自己醒来了,虽然很陌生很细微,但却很坚定地拉着他,让他更深入自己的内心。

派那蒙和凯尔赛特就在几步远的地方看着,小谷地人看似就要昏睡,他的眼皮愈来愈重,呼吸愈来愈慢,他的身躯在微弱的火光下看起来像雕像似的。他用双手抓着沙娜拉之剑,剑身向上指着天空,银色把手闪闪发亮。有那么一瞬间,派那蒙想拿走谷地人的剑,然后把他摇醒,但他抑制住了自己的冲动。在暗处的奥尔·费恩不死心地爬向他的宝剑,派那蒙顿了一下,粗鲁地用靴子把他推开。

谢伊觉得自己一直被往里面拉,就像陷入逆流的浮木。他的周遭逐渐模糊。囚房的墙壁、天花板和地板开始不见,然后是蜷缩着呜咽的地精,最后连派那蒙和凯尔赛特也慢慢消失。这股奇异的潮流看似就要完全淹没他,但他却无法抵抗。渐渐地,他被拉进内心最深处,直到陷入一片黑暗。

……瞬间的颤动在平静的水盆激起了涟漪,服侍主人的那些东西惊惶逃窜,寻找容身之所。黑魔君从被打断的睡眠中醒来……

在情感和自我的漩涡中,沙娜拉之剑的持有人终于和自己面对面。刚开始是一片混沌,但这股潮水似乎开始逆流,带着他往完全不同的方向走。接下来隐约出现一些画面,不经意间,他的眼前出现一个世界,那是他的出生地,从小到大的景象现在全部展示在他面前,赤裸裸地褪去他所营造的幻觉,他看见了存在的现实。没有绮丽的梦想装点人生观,没有一厢情愿的幻想粉饰太平,没有矫情的自许美化生涩。他看到自己的人生竟是如此卑微,无足轻重。

惊讶于他所看到的景象,谢伊的头脑几欲爆炸,他拼命想要抓住一直以来支撑着他的自我幻影,不愿承认心灵的贫乏和弱点。那股潮水渐渐消退,谢伊强迫自己睁开眼睛,逃避内在的影像。他面前是直立着的沙娜拉之剑,从刀锋到刀柄都闪耀着夺目的光芒。在更远处的派那蒙和凯尔赛特正一动不动地盯着他。然后,巨人的眼神缓缓移向那把剑,谢伊的目光也跟着巨人重新回到沙娜拉之剑。它的光似乎悸动得更加厉害,有种不安分的感觉,仿佛拼命想要从剑身进入他的身体,却不知为何受到阻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