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第4/6页)

他轻拍雷吉娜,加紧赶路。太阳西;空气凉爽了些。他急切地想赶回弗吉尼亚,抵达那里的海岸,在入夜之前住进珀西客栈,睡到一张床上,如果不是三四个人并排挤在一起的话。否则,他就加入到其他老顾客当中,蜷缩在随便哪块地面上将就一宿。但首先他得喝上一扎或两扎啤酒,它那清苦的味道可以一举消除那种腐烂、堕落的甜腻和似乎糊在舌头上的烟叶渣。雅各布把雷吉娜还给马夫,付了钱,溜达着朝码头和珀西客栈走去。路上,他看见一个男人在抽打一匹马,让它弯膝跪下。还没等他开口叫嚷,几个粗暴的水手便把那人拉开了,并叫他试了试跪在泥地里的滋味。很少有比野蛮对待家畜更让雅各布气恼的事情了。他不知道那几个水手反感的是什么,但他自己怒气冲冲不仅是因为马匹挨抽,还因为它眼中有一种无声、不予反抗的屈服。

珀西客栈星期天不营业,他本该知道的,于是他就去了从来不关门的一家。这家旅馆简陋且非法,迎合粗汉需要,却提供美味、丰富的食物,而且从来没有咬不动的肉。他喝到第二扎啤酒时,一个提琴手和一个长笛手走了进来,既为娱乐,也为挣钱,尽管那个长笛手吹得还不如他,但还是让雅各布兴致盎然,加入了歌唱。等到进来两个女人,男人们便带着酒兴呼唤她们的名字。两个妓女忸怩了一番后,便各自挑了一个膝头坐上去。雅各布在她们走近时予以了拒绝。多年以前,他曾是妓院和出海水手的妻子们开设的私娼之家的常客,如今他早已厌烦。在朱伯里奥庄园时袭涌而来的那股鲁莽劲儿,并没有发展成他年轻时所寻求的那种愉悦的放荡。

他坐在一张堆满残羹剩饭的餐桌边,聆听着周围的谈话,主要话题都围绕着糖,也就是朗姆酒。糖的价格和需求如今都超过了供过于求的烟草,后者的市场正在被毁掉。那个看上去对朗姆酒简单的制作工艺、骇人的价格和利润颇为在行的汉子,正以一 个市长的权威侃侃而谈。

他是个满脸麻子的壮汉,有一种在异域生活过的气派,眼睛不习惯于看近在面前的事物。他姓唐斯。彼得·唐斯。一个黑人男孩被召唤来,拿着六个大啤酒杯,每只手各握住三个杯子的把,把它们放到了餐桌上。五个人伸手拿起酒杯,猛喝一气。唐斯也是,但却把第一口吐到了地板上,他告诉同伴,这既是对上帝的祭献,也是为了防止中毒。

“为什么?”有人问,“毒药可能潜伏在杯底呢。”

“绝不会,”唐斯说,“毒药和淹死的人一样,总是漂着的。”

众人开怀大笑,雅各布于笑声中坐到了这伙人的桌边,听唐斯讲那些引人入胜的故事,最后这壮汉对巴巴多斯女人们的乳房进行了一番令人捧腹的描述。

“有一阵儿我还想过在那儿定居呢,”雅各布说,“除去乳房,那地方怎么样?”

“像妓院。醉人而致命。”唐斯说。

“什么意思?”

唐斯用袖子抹了下嘴唇。“意思就是除去人生珍贵而短暂外,一切都丰富成熟。六个月,十八个月,还有—”他做了个告别的手势。

“那他们是怎么应对的?准是一直乱糟糟的。”雅各布想象着在朱伯里奥庄园稳定控制的劳力和甘蔗种植园的杂乱无章之间的差别。

“一点儿也不,”唐斯笑眯眯地说,“他们用船运来更多的劳力。就像木柴,很快烧成灰又很快会得到补充。而且别忘了,还有生育。那地方就是一锅炖汤,黑白混血、克里奥尔人(克里奥尔人(creole),十六世纪至十八世纪指生于美洲而双亲是西班牙人的白种人,以区别生于西班牙而迁至美洲的移民。)、印第安人与欧裔混血、印第安人与黑人混血、当地土著、中国人、骗子,什么人都有。”他用大拇指点着手指,一一数说着巴巴多斯出产的各种类型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