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章 君子仇(9)(第2/4页)

李丰身死,消息是瞒不住的。然而,这是由廷尉长官卫毓奏明的天子,犹如一记闷棍,当头打的脑子发懵,皇帝呆许久,等反应过来,整个东堂里都是他少年人的咆哮声:

“是桓行简!一定是桓行简!他卫毓没这个胆子,好啊,朕的中书令说杀就给杀了!”皇帝像被困的小兽,宫殿是牢笼,他就在笼子里不停踱步,旒珠撞得纠缠到一处,皇帝暴怒,命人去把已经告退的卫毓揪回来。

太后亦是惊怒,一张俏脸上,全是阴霾,不过理智犹在,拉住皇帝:“陛下!陛下冷静点,陛下既知道是桓行简,何人不知?他既敢做得出,便说明他不怕,陛下一时冲动有何益处?”

“难道朕就只能坐以待毙?”皇帝屈辱叫道,一双眼睛,俨然红了,他少年人正是长身体的时候,一身蛮劲,倔强地往外直挣,太后几乎拦不住,银牙咬碎,气呼呼道:

“陛下!你这么兴冲冲去了,不但扳不倒桓行简,因陛下冲动行事怕还不知道要牵连谁,陛下自己好好想想!”

兜头一盆冷水浇下来,皇帝劲儿一松,人又呆了,失魂落魄地站半晌,忽然失声痛哭。太后看他哭得实在是伤心,心里虽烦闷,面上却也噙了丝悲伤:

山河未改,可那头恶狼锋利的爪牙,早晚会撕碎这山河。

两人似有若无的那些情愫,早在这两年里一件接连一件的大事中变得遥远而模糊。她不得不承认,要在男人们的权力世界中分一杯羹,对女子而言,需要怎样的勇气和智慧,也许她有那么一些,却远远不够。

从宫中返回廷尉的卫毓,并不轻松,他一人默默静坐半晌,等到茶都凉了,侍从匆匆进来禀报:

“大将军又下一道敕书,命左监主审。”

卫毓恍惚了下,嘴角只有苦笑,这是大将军嫌他手里的刀不够快?左监那个人,是有名的酷吏,大将军用人,这个时候自然要用最好使的那把刀,他不是庶弟,一出鞘,便是鲜血与人命。

果然,腐坏的空气里,廷尉左监的声音也更与监牢的气氛相得益彰:

“说,立冬宴上你父亲李丰同光禄大夫杨勇屯兵于宫内,欲挟持陛下,刺杀大将军一事,还有何人参与?”

李韬受了刑,眼神涣散,浑身上下只剩痛楚。

左监猛地捶了下桌子,厉声道:“十三日晚,戌时三刻,你父子二人曾夜访太常府,是不是?”

问完,丢给两边虎背熊腰的狱卒一个眼神,狱卒心领神会,举起狱杖,狠狠挞伐在罪人身上,李韬贵为驸马,皮肉细嫩,几时吃过这样的皮肉之苦,此刻,却也再无力气哀嚎,闷哼一声,鲜血从嘴边蜿蜒淌下:

“是……”他虚弱至极,只想从这无边无际的痛苦中解脱。

左监笑眯眯的,扭过头,对书记官道:“记。”

“夏侯太常知你父子二人密谋,是不是?”

李韬头昏脑涨的,忽闻“夏侯”二字,意识里,有零星的光芒闪现眼前,他艰难摇头:“不知道。”

左监鄙夷地睨着他,慢悠悠道:“他不知道?你父子二人平素同他交往不多,他无病无灾,未居要职,你二人能有什么事非半夜造访不成?不为密谋,又为何事?”

整个身子痛得发麻,李韬脑子里根本组织不出应对之辞,他伏在地上,只是喘息,下一刻,杖刑又开始了。左监伸手端来一碗茶,不紧不慢地撇了撇茶沫子,呷一口,继续笑眯眯交叉着双手看他。

李韬渐渐受不住,嘶哑道:“他知道,他知道……”

呵,这三两骨头也就能硬气一时,左监茶梗一吐,搁了茶碗:“记。”

说罢,示意狱卒收手,扯过来,抓起他一根手指按了手印,下颌一抬,半死不活的李韬便被架了出去,拖拉起一道长长的血印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