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蒿里地(1)(第2/3页)

桓行简不置可否,衣袖一展,那双洞察人心的眼同她对视片刻,敷衍道:“勉为其难吧。”

“既然如此,子元又何必书写所谓燕然勒功?”夏侯妙说完这句,又将手中酒盏一饮而尽,这一下,那双眼睛里倏地氤氲上来一层雾气。

她到底还是聪慧太过了。

桓行简神色不改,浅笑问:“大丈夫当心存高远,不是你说的吗?难道要我溺于妇人裙钗?”后一句,语调轻松,像是打趣,夏侯妙一点都不觉得有趣,她慢慢摇首,凝视着他:

“窦宪为何兵败如山倒?只在禁军两字,子元写燕然勒功,手与心,一在边塞之远,一在城阙之高,两者相差千里矣。前事不忘,后事之师,你到底想做什么?”

到底是试探到这一步,桓行简朗声而笑:“清商,我该问你,你到底在想什么?”

左右一看,见茶水就在案头,起身给她倒来碗雪芽茶,夏侯妙轻轻推开,颤声说:“我是桓家妇,可无奈生于夏侯家,我不想看到任何不好的事情。子元,我表兄他这个人,其实从未想过要把太傅如何,太傅功高震主,你翻遍史书,也当知道这样最为人君忌惮。如今,虽无实权可也性命无虞,早晚要退下来的,你和子上并未因此受牵连,中护军的位子,你稳坐其上,何必呢?”

一番话下来,可谓推心置腹,桓行简早听得心头突突直跳,怒火丛生,面上清淡如流水,他给自己续了半盏茶,挨到唇边:

“你想太多了,思虑太甚,所以病总不见好。”

“子元……”夏侯妙又哀哀地喊了他一声,看他那张英俊熟悉的面庞,意动不止,忽搂住他脖颈,伏在肩头,“你也替我和阿媛想一想,我知道,你自浮华案后跟兄长尚书他们不觉疏远了,我知道浮华案对你而言,太不公了。可那是先帝朝的旨意,你要清楚,跟兄长表兄尚书这些人并无干系的,尤其兄长,他从来对你毫无芥蒂,你真的不清楚吗?”

桓行简被她勒得紧,她从没这么大力气拥抱过自己,那股劲儿,生怕他消失了似的。

“清商,”任由她抱了自己一会儿,桓行简那张脸上丝毫表情没有,冷冷清清,一手慢慢抚上她脊背,“好了,你每天真的是忧思太甚,刚才不还是说觉得一切都很好吗?”

“不好!”夏侯妙的手臂忽将他箍得更紧,两人发丝摩擦着,她贴上他的耳畔,像是恐惧极了,“粮市上石苞为什么总跟那些犯人来往?那些人,到底是做什么的?子元,我真的很怕。”

逆鳞也不过如此了,桓行简心中发紧,目中那股冷酷意味犹如火海燎原,他嘴角忽凉薄一笑,拍拍她:“不要怕,我在这儿呢,我知道你姓夏侯,”说着眼眸一沉,声音却几多温柔,“自然不会叫你为难。”

音落,慢慢扶开她,垂首挑眉笑她一句:“哭了?别哭,眼睛肿了可不好看。不说这些了,你那天说新作的梅花已成,走,去看看。”

他拥住她,从屋里走出,吩咐廊下候着的婢子一声,接过灯笼朝夏侯妙的画室去了。

屋里灯火如常,夏侯妙轻咳中问婢子怎么回事,婢子答说:“刚才,姜姑娘来过,说想看看夫人的画,问夫人今晚来不来,等了半晌,人又走了。”

陡闻人语,里头嘉柔一喜,正想着怕是换了个婢子不知自己又回来,刚要抬脚,却听到桓行简的声音响起:

“都退下罢。”

嘉柔那一双脉脉含情的眸子里笑意顿散,玉白的手指一抚胸口,慌不择路,只得提起裙角,蹑手蹑脚朝那扇山水含春般的画屏后一站,屏住了呼吸。

夫妻两人进来后,门吱呀一声合了,这一声,听得嘉柔不免心惊肉跳,忽又后悔自己小人似的要听人私语了,心中十分懊恼。

案头画作摊开:疏篱竹坞,曲栏坡石间梅枝遒劲盘结,朱砂平涂的花瓣,勾勒有法,不见粉壁绿窗,意在标清,全然无一分半点烟火气,夏侯妙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