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余波(第2/3页)

婚礼之后,珂翠肯和颉昂佩全城一起为她哥哥服丧一个月。我病倒在床上,只知道那一个月当中有很多钟声、吟诵声和大量烧香的味道。卢睿史的东西全都被分散送人,伊尤亲自把他儿子戴过的一枚简单的银戒指拿来给我,还有曾经射穿他胸口的那枚箭头。他没对我说什么,只告诉我这两样东西是什么,说我应该珍惜一位如此杰出的男人的遗物,至于为什么选这两样东西送给我,他没说,我只能自己纳闷。

一个月之后,珂翠肯停止服丧,前来祝博瑞屈和我早日康复,说我们到公鹿堡再见。惟真那短暂的技传接触已经完全打消了她对他的疑虑,她讲起自己的丈夫时带着一种宁静而骄傲的神情,她心甘情愿地启程前往公鹿堡,知道自己嫁给了一个高尚的男人。

回家的路上轮不到我在行列最前端骑在她身旁,也轮不到我在号角声、杂技表演和孩童摇铃声中进入公鹿堡。那是帝尊的工作,他也把事情做得很体面。我想惟真从来不曾完全原谅他,但他对帝尊的阴谋置之不理,仿佛那只是小男孩恶作剧的伎俩,我认为这比任何公开的谴责更使帝尊畏怯。而关于下毒这件事,罪名最后是怪到劳得和塞夫伦的头上,毕竟毒药确实是塞夫伦弄来的,而苹果酒是劳得负责送的。珂翠肯则假装相信这是野心过大的仆人在主人毫不知情的情况下做出的事,而卢睿史死于毒药这件事从来没有被公开,我的刺客身份也没有泄漏出去。不管帝尊心里怎么想,他表面上的举止就是一名年轻王子优雅体面地护送哥哥的新娘回家。

我休养了很长一段时间。姜萁用药草治疗我,她说那些药草能重建我身上被损伤的部分。我应该把她的那些药草知识和技术学起来的,但我的头脑似乎跟我的双手一样握不住东西,而且事实上,那段时间的事情我现在几乎都不记得了。我复原的速度慢得令人感到挫败,为了让这段时间不那么枯燥,姜萁试着安排我到大图书馆去看书,但我的眼睛很快就累了,而且好像跟我的手一样容易抖动,总是不得安稳。大部分日子我都躺在床上思考。有一段时间我纳闷不知道自己还想不想回公鹿堡,不知道自己能否继续担任黠谋的刺客。我知道如果我回去,我在餐桌上就得坐在帝尊之下,抬头看见他坐在国王陛下的左手边。我对待他的态度必须宛如他从未试图杀害我,从未利用我毒死一个我敬佩的男人。有一天晚上我坦白跟博瑞屈谈起这件事,他坐着静静听我讲,然后说,“我想象不出珂翠肯会比你好受,或者比我好受。我得看着那个两次企图杀死我的人,还要叫他‘王子殿下’。这必须由你自己来决定。虽然我很不愿意让他以为他把我们吓跑了,但如果你决定我们要到别的地方去,那我们就去。”我想,那时我终于猜到了那个耳环所代表的意义。

我们离开山区时,冬天已经真正地到来了。博瑞屈、阿手和我比其他人晚了很久才回到公鹿堡,因为我们一路走得很慢。我很容易就感到疲倦,而且我还是非常难以控制我的身体。我会出其不意地垮倒,像一袋谷子一样从马鞍上摔落下来,然后他们会停下来重新扶我上马,我会强迫自己继续骑下去。许多个夜里我发着抖醒来,连喊出声的力气都没有。这些复发的情况消退得非常慢。但我觉得更要命的是有些晚上我不会醒过来,而是没完没了地梦见自己溺水。有天晚上我从这种梦境中醒过来,发现惟真站在旁边俯视我。

你连死人都能吵醒,他和蔼地告诉我。我们一定得替你找个师傅,就算不教你别的,也要教你学会稍微控制一下。珂翠肯觉得有点奇怪,我怎么这么常梦见溺水。不过我想我得感谢你,起码你在我新婚之夜睡得不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