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他们叫我“新来的”(第8/12页)

于是我自由地跑来跑去,大部分时间都没人注意我,这种自由只有很小的小孩才能享有。等到春季庆结束的时候,城堡门口的守卫对我每天的进进出出已经司空见惯了,他们八成以为我是跑腿打杂的小孩,这种小孩堡里有很多,年纪只比我大一点点而已。我学会一大早到堡里的厨房去偷东西,好让大鼻子和我能大快朵颐地吃顿早餐。我还到处翻找其他的食物——面包店里烤焦的面包皮、海滩上的贝类和海草、晾在架子上没人看管的熏鱼,这是我每天照例进行的活动。最常跟我作伴的是莫莉·小花脸。那天之后,我就很少看到她父亲打她了;大部分时间他都喝得酩酊大醉,醉得找不到她,也没办法做出他之前对她所做的威胁。我很少再想起自己那天做的事,只庆幸莫莉不知道她父亲倒地是我害的。

城区变成了我的世界,城堡则是我回去睡觉的地方。时值夏季,这在海港城市是个美好的季节,不管我走到哪里,都看见公鹿堡城处处充满活力,人们来来去去,十分热闹。货物沿着公鹿河从各个内陆大公国运下来,载货的大型平底船上有满身大汗的船员,经验丰富的他们谈着浅滩、沙洲、地标和河水的涨退。他们运来的货先是往上送到城里的商店或仓库,然后又往下搬到码头上和即将出海的船只舱里。航海的水手满口粗话,很看不起河川驳船上那些充满内陆习气的船员;他们谈的是海潮、风暴还有那些黑得连星星都不肯出来导航的黑夜。此外,渔民也在公鹿堡的码头停泊,他们是这些人当中最和气的,至少丰收的时候是如此。

凯瑞带着我摸熟了码头和酒馆,一个男孩要是脚程快,在城里陡斜的街道上跑来跑去送口信,一天可以赚到三分甚至五分钱。当时我们认为自己敏锐又大胆,可以接受以比较低的工资来跟比我们大的男孩竞争,因为他们跑腿一趟就要求两分钱甚至更多。我想我这辈子就数那个时候最勇敢了。现在我只要闭上眼睛,就能闻到那段光辉岁月的气息:干船坞里那些沥青和用来填塞船只甲板缝隙的填絮,以及新刨木屑的味道,修船工人在那里拿着刨刀和木槌工作;非常新鲜的鱼的甜味,还有捕回来的鱼因为在热天里摆得太久而散发出要命的臭味;太阳下一大捆一大捆羊毛的气味,加上那些装着沙缘出产的香醇白兰地的橡木桶味;一堆堆等着要给船首船舱增添香气的“祛热”稻草,跟一箱箱硬甜瓜的味道混合在一起;从港湾吹来的海风搅拌着这一切,再加上盐碘调味。大鼻子灵敏的感官,让我注意到所有它闻到的东西。

凯瑞和我跑腿的差事包含许多内容,例如把去跟妻子道别的领航员找回来,或者送一份辛香料的样品给店里的买主。港务长可能会派我们跑去告诉某艘船的船员说,不知哪个笨蛋绑错绳子,现在潮水已经快把他们的船给冲走了。但我最喜欢酒馆的差事,那里总是有人在讲故事、说闲话。典型的故事内容不外乎航程中的新发现、与可怕风暴对抗的勇敢船员,还有害船沉没的愚蠢船长。许多传统故事我都牢记在心,但我最喜欢的故事不是出自职业说书人之口,而是来自于水手本身,他们在一起喝白兰地或分食黄色的花粉面包时会相互传递些故事,他们所讲的内容不是全家老小的床边故事,而是一艘艘船之间口耳相传的警告和讯息。

他们聊着曾捕到过的丰富渔获,说那渔网重得几乎把船压沉,或者谈论他们曾在某个满月的光辉照在船后波痕上的时刻,看到过的那些惊鸿一瞥的奇异鱼类及鸟兽。有些故事是关于位于我们大公国海岸地区与沿海小岛上被外岛人劫掠的村庄,还有些故事则关于海盗、海战,以及由于自己内部有人叛变而遭到占领的船只。最吸引人的是“红船劫匪”的故事,这些外岛出身的海盗不仅打家劫舍,攻击我们的船只和城镇,甚至连其他外岛人的船只也不放过。有些人对这些故事嗤之以鼻,认为根本没有什么红色龙骨的船或是跟海盗同行作对的外岛海盗,对讲这些故事的人也总是加以嘲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