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葬礼

我在梦里见到了芮秋,她正冲一幅画掷飞镖。

那是在她自己的房间里……好吧,等等,我需要作个解释,芮秋并没有房间。她住在她家大宅子的顶层,那是布鲁克林一幢整修过的赤褐色建筑。她的“房间”是宽敞的顶层,明亮的工业照明,硕大的落地窗,面积几乎是我妈妈公寓的两倍。

掩藏巧妙的Bose音响系统放出另类摇滚刺耳的音乐声。据我所知,芮秋对于音乐的唯一原则是:iPod上不能有听起来一模一样的歌,而且都必须称得上怪异。

她穿了件和服式睡衣,头发卷卷的,像是刚睡醒的样子。她的床上乱糟糟的。床单挂在一排画架上。脏衣服和吃剩的能量棒包装纸随意散落在地面。不过要是你有那么大的一个房间,即便脏乱一点看来也并不那么糟糕。窗外,闪映着曼哈顿的夜空。

画面中的我站在巨人安泰俄斯头顶上。这是芮秋两个月前创作的作品。我在画中显得很凶狠,甚至可以说有点吓人,所以很难看出我是好人还是坏蛋,不过芮秋说了,刚刚结束战斗的我就是那副样子。

“混血者,”芮秋又向画布上扔了一只飞镖,“还有他们愚蠢的追求。”

大多数飞镖都弹开了,只有几只扎了进去。其中一只挂在我下巴上,我就像长出了山羊胡子。

有人在咚咚地敲着她的卧室门。

“芮秋!”一个男人的声音,“你究竟在干什么?把那东西关掉——”

芮秋抓起遥控器,关掉音乐:“进来!”

走进房间的是她爸爸,皱着眉头,在明亮的灯光下眨着眼。他一头铁锈色头发,比芮秋的略深。头发梳向一边,仿佛刚刚在枕头大战中失利而归。他的蓝色丝绸睡衣口袋上织有“WD”两个字母。说真的,谁会在睡衣上绣自己名字的字母缩写呢?

“干什么呢?”他责问道,“现在可是凌晨三点。”

“睡不着。”芮秋回答。

画布上,一只飞镖从我脸上落下来。芮秋把剩下的飞镖藏在身后,可她爸爸还是发现了。

“这么说……你的朋友不跟我们到圣托马斯岛去了?”这就是她爸爸对我的称呼,在他直接跟我说话的时候,从来不叫我波西,只是“你的朋友”,或者是“年轻人”。当然了,这样的机会少之又少。

芮秋扬了扬眉毛:“我不知道。”

“我们一早就走,”她爸爸说,“要是他还没拿定主意……”

“他也许不会来了,”芮秋可怜巴巴地说,“这下你高兴了吧?”

戴尔先生将双手放到背后,一脸严肃地来回踱着步子。我猜在他地产开发公司的会议室里他就总这样,令他的雇员们感到紧张。

“你还做噩梦吗?”他问,“头疼吗?”

芮秋把飞镖往地上一扔:“我真不该告诉你这个。”

“我是你父亲,”他说,“我是替你担心。”

“你担心的是家族的声誉。”芮秋嘟囔道。

她爸爸没有作出反应,也许他以前听过这样的话,又或许这是个事实。

“我们可以给阿克莱特医生打电话,”他建议,“他或许能帮你克服仓鼠去世的悲痛。”

“那是我六岁时候的事儿了,”她说,“别这样了,爸爸,我需要的不是医生,我只是……”

她无助地摇着头。

她爸爸在窗前停下了脚步。他凝视着纽约的夜景,仿佛那是属于他的——这并不完全属实,他拥有的只是其中一部分。

“离开一阵对你有好处,”他说,“你受到了一些不健康的影响。”

“我不想去克拉里恩女子学校,”芮秋说,“我的朋友也不关你的事儿。”

戴尔先生笑了,但那可不是热情的笑容,而更像是“总有一天你会明白,你这话听起来有多傻”。

“再多睡会儿吧,”他催促芮秋,“明天晚上我们就在海滩上了,那会很好玩儿。”